第49章 裙下之臣 唯一的正解
安静的夜晚, 路灯下飞蛾伴随着尘埃起舞，石板路面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褪色，只剩下他们所站的这个角落，时间凝滞, 如世纪般漫长。
乔延曦脑中闪过了一万种想法。
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太好, 光影都温柔, 暧昧的气氛被烘托到极致, 仿佛到达了某个临界点, 一触即破。
她的心底无可避免地萌生出一种, 很强烈的冲动。
在即将脱口而出的刹那, 理智回笼。
乔延曦眨了眨眼, 慢吞吞往后挪了一小步。
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动作，仿佛是在逃避些什么。
面前的少年站在原地没动，微微垂头, 黑眸沉沉, 在夜色的浸泡下，比平时要深邃许多。
乔延曦想要继续后退的动作忽然顿住。
从开学到现在，他们一直都是同桌, 朝夕相处, 在这样青春懵懂的年纪里, 会对亲近的异性产生好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谁能保证这样朦朦胧胧的好感能维持多久，也许一到毕业，所有的幻想都会被无情打破。
“傅初晨，”乔延曦喊了他一声，“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傅初晨抬起头来，眸光闪烁了一下。
他舔舔唇，做好心理准备后, 缓声道：“你问。”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会紧张的。
乔延曦看着他，问得认真：“你的人生规划大概是什么样的？”
人生……规划？
少年的表情难得呆滞了一瞬。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先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和预想的台词全部泡汤。
胸口那头乱撞的小鹿直接死在半路，暧昧的氛围也褪得一干二净。
傅初晨觉得很荒诞。
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说非得谈情说爱，但拿来谈人生谈理想就他妈离谱。
可是能怎么办，问都问了，大小姐还眼巴巴等着他回答。
傅初晨叹了口气：“顺利考上B市公安大学，毕业了进警队，应该会干个几十年，具体得看我爸身体状况怎么样，他要是撑不住了，我还得回来继承公司。”
乔延曦点点头：“没了吗？”
没了……？
傅初晨在心底琢磨了一下，她还想听什么回答。
关于未来，他其实也很迷茫。
小时候的作文要求写“我的理想”，别的小朋友几乎都写长大后要当科学家，要当宇航员等等，对未来充满憧憬。
只有傅初晨不同，他交了白卷。
他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什么。
在这一方面，傅初晨很佩服洛子阳，他有着坚定不移的目标，所有的努力都是在朝着这个方向前行。
那是他最热爱的东西。
他们的老师曾经说过，洛子阳要是将对魔术的一半热情花在学习上，他的成绩肯定也极为出色。
如果没有发生那样的意外……
他一定，会成为很棒的魔术大师。
而正是因为那场意外，傅初晨第一次有了清晰明确的目标。
他想当警察的初衷，一是为了找到当年绑架案件的凶手，二是想要尽自己所能，阻止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算是赎罪。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执念。
在和乔延曦重逢之前，他想过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现在早就得偿所愿了。
他在心里问自己，这样就足够了么？
答案是……否。
看着站在路灯下被暖色光线勾勒出温柔轮廓的少女，傅初晨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嗓子隐隐发痒，喉结轻滚。
“还有。”
他说，“想把我喜欢的女孩娶回家。”
“……”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眼眸直勾勾盯着她。
乔延曦心跳得很快，不得已偏过头避开他近乎灼人的视线，指甲掐了掐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很想结婚吗？”
“当然。”傅初晨几乎是秒答。
“如果结婚之后，你发现对方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你们的日常生活总是免不了争执或是冷战，你会怎么办？”
“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儿早？”
少年神情疏懒又认真，“如果是我，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
乔延曦：“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你也说了，未来的事说不准，”傅初晨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做不到？”
乔延曦无法反驳。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明月高悬，银霜倾洒在他的发梢之上。
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延曦有一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不仅反驳不了，甚至很想无条件地去相信他。
这晚过后，乔延曦觉得自己和同桌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高二的暑假是在补习中度过的。
盛夏，万里晴空。
窗外蝉鸣声阵阵，滚烫的阳光透过玻璃直直照射进教室，被室内的冷气减缓了几分热意。
老师讲完卷子，交代同学们自觉把错题抄在错题本上，刚走出教室，陈星宇就撂下笔，人往后一靠，瘫坐在椅子上。
他一副快要原地升天的架势，连声音都蔫巴巴的提不起劲儿。
“累死了，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宁萌嫌弃地看了看他：“这就不行了？那等真正高三了你怎么办，要不干脆别高考了，现在转去国际班得了。”
“半途而废怎么行，”陈星宇说得理所当然，“那我不就白努力这么长时间了么。”
“而且国际班也是要学习的好，我看到那些洋文就头疼，还是算了，就在咱们班继续混个一年，嗯，一年很快的。”
“你就慢慢自我催眠，”宁萌说，“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抱怨现在的生活堪比度日如年，照这样说，你还得熬个三百六十五年。”
陈星宇：“……”
乔延曦单手托腮，一边翻着书，一边听他们吵架拌嘴。
这样的感觉其实很好，热闹又鲜活，被这种氛围感染，乔延曦忍不住也轻轻翘起唇角，桃花眼里漾出少见的笑意。
她悄悄往左瞥了一眼。
少年正在垂头写题，睫毛细密又长，被光染浅了一个色度，镶着淡淡的金边。
神情淡漠又专注，似乎完全没被其他人影响到。
陈星宇选择跳过这个话题，伸手拨弄了两下额前过长的头发。
“诶萌萌，你有没有多余的发卡或者小皮筋给我一个，这头发我都没时间去剪，刘海老扎眼睛，难受死了。”
宁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还是从头上解下一根头绳递给他：“喏，拿去。”
“怎么还有个兔子脑袋，还有没有别的？”陈星宇接过来打量了一下，粉色的皮圈，带着一个卡通兔子的装饰物。
“没有，不用拉倒。”
陈星宇只好认命地说“用用用……”，拿皮筋在头顶绑了个小揪揪，露出光洁的额头：“这下舒服多了。”
“……”
这时候，乔延曦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再次转头朝旁边看去。
傅初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了题，修长手指把玩着黑色中性笔，睫羽微微下压，注视着她的左手手腕。
少女手腕细白，上面套着一根黑色皮筋。
是最简单朴素的款式，没有别的装饰，却衬得她肤色比雪更胜。
乔延曦：“干嘛，你也想要？”
傅初晨没说话，伸出手，掌心向上，手指勾了勾，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这是在示意她把皮筋给他。
乔延曦：“……”
乔延曦直接把手伸向他，让他自己拿，然后继续低头看书。
对方似乎停顿了片刻。
紧接着她感受到少年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很快又撤离，连带着那根黑色皮筋。
手腕那处还是有股不自在的感受，痒痒的。
她以为傅初晨要皮筋也是想把额前的碎发扎起来，余光却瞥见他身体动了动，桌椅摩擦地面发出一点轻响。
——他站起来了。
乔延曦：“？”
傅初晨走到她身后停下，从旁边随手扯了张空的课桌过来，半坐着，微微躬身，挑起一缕她披散着的长发。
乔延曦隐约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忍不住回头。
傅初晨按着她的脑袋转回去：“别动。”
“……”
他不怎么熟练地将少女的头发分成三股，最后交错绑在一起。
乔延曦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低的“唔”，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侧头借着窗户的反光可以看见一点儿大概。
“我就不应该相信你。”乔延曦面无表情说。
傅初晨顿了顿：“我重新给你绑一个？”
“技术上限摆在这，重试几次都一样。”乔延曦拍开他的手，嘴里嫌弃归嫌弃，却没有立刻把辫子解开。
“这不是还挺好看的。”傅初晨上下打量几眼，对自己的杰作还颇为满意。
前头的陈星宇和宁萌对望一眼，其实很想吐槽。
好看的是乔姐本人，跟这个发型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要是没这颜值，谁能hold得住。
傅初晨最后还是帮乔延曦把头发恢复原样，那根黑色皮筋却没有还给她，而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再没有摘下来过。
严格算起来，现在距离高考其实还不到一年。
人在真正忙碌起来，全身心的投入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十八岁生日那天，乔延曦又在窗外看见了堆积成片的雪。
和去年一模一样的场景。
只是今年，少年没有拿雪球砸她寝室的窗户，也没有在宿舍楼下等着她，陪她打雪仗。
因为已经见识过一次，南礼的同学不再像去年那样大惊小怪，只有高一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对此感到十分新奇。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这场雪是校方制造的，还在讨论是不是以后每年都有。
事实证明，他们想太多了。
这届高三毕业后，往后每年的11月22号，南礼都不会再下雪了。
……
虽然大家总是抱怨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解放，但直到看到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用红色粉笔写下醒目的“100天”时，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沉重下来。
高考倒计时，也是分别倒计时。
一直到高考当天，乔延曦的心态都很平和。
她和傅初晨不在同一个考场，但是离得也不远。
在分开之前，傅初晨懒声对她说：“加油。”
乔延曦舔了舔唇：“你别跟我说话，不要影响到我。”
“？”傅初晨很纳闷，“就跟你说一句话，你都能被影响？”
“嗯，你魅力太大了。”
傅初晨：“……”
少女突然一记直球打过来，搞得他都有点儿不会接了。
但不得不说，她这番话确实让他感到十分的……
愉悦。
“行，”傅初晨挑了挑眉，眼尾弧度上扬，勾勒出好看的形状，“好好考试，争取拿个第一名回来。”
乔延曦：“你呢？你不想拿第一？”
“怎么会不想，”少年轻笑，“这不是抢不过大小姐你么。”
借他吉言，乔延曦最后真的考了全省第一。
成绩出来以后要返校填报志愿，顺便举行毕业典礼。
乔延曦去B大是毋庸置疑的，宁萌则是选择了S市本地的院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乔延曦道别。
至于陈星宇还在犹豫，他的成绩够不到一本线，最好的选择也是在S市周边几座城市。
傅初晨要报考警校的流程比他们麻烦一些，除了最基础的体测和体检，还得通过面试和政审。
毕业典礼当然少不了优秀毕业生上台讲话。
何业原本的打算就是从傅初晨和乔延曦中间揪一个出来，刚好乔延曦这次拿了省状元，名额自然落到了她头上。
乔延曦趴在座位上写演讲稿，到收尾阶段，她笔尖顿了顿，抬起头来，环顾了一圈A班教室。
课桌椅的摆放凌乱不已，黑板上到处都是涂鸦，课本和试卷被撕得粉碎散落一地。
一切的一切都象征着，他们的高中生活……真的结束了。
走廊上，傅初晨正在和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男生说话，谢洋也在其中，不过他只懒懒地倚在一旁，没有出声。
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傅初晨忽然侧了侧头。
目光越过窗户玻璃和一排排东倒西歪的课桌椅，直直撞入少女浅亮的眸底。
一如当年，她转学到南礼的那天。
他们也是像这样，隔着大半个教室对望着。
直到风荡起蓝色窗帘，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乔延曦才低下头，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完最后一句话。
感谢南礼，让我收获到了非常宝贵的东西——
知识、友谊、还有爱。
傅初晨回来的时候，乔延曦还在检查这份演讲稿有没有问题，看到他，莫名有点儿心虚，下意识就想藏起来。
傅初晨看她这样，反而来了好奇心：“给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乔延曦：“不给。”
“早晚都是要公开念的，全校都会听到，”傅初晨扬眉，“现在给我看两眼怎么了？”
乔延曦：“那你就等到时候跟全校一起听，现在急什么急。”
“……”
演讲就安排在半个小时后。
乔延曦又穿上了那身酒红色的制服，及膝的半身裙，搭配白色的刺绣衬衫，胸口还佩戴着那枚刻着南礼校徽的荣耀胸针。
优等生大小姐的气质扑面而来。
前面的演讲内容都很正常，唯独最后，听到结尾那个有些暧昧的字眼，所有人都在起哄。
“爱”包含了很多种情感，并不特指爱情。
但乔延曦之所以在傅初晨面前心虚，就是因为她写的这个“爱”，多多少少跟爱情挂了点儿钩。
她在台上走了走神。
耳畔那些起哄声在某个时刻好像又增加不少分贝，乔延曦回过神，才发现少年捧着一束鲜花走到了她面前。
台下甚至都有“表白！表白！”的口号喊起来。
“代表全体A班，送给我们的No.1，”傅初晨歪头看着她，嘴角勾起，“祝你未来可期，星途璀璨。”
乔延曦也看着他，接过花束，说了声：“谢谢。”
这样的台词多少有些官方客套的意味，底下的同学都在“嘁——”。
送花环节本该到此为止。
傅初晨却没走，依旧直勾勾盯着她。
少女怀里抱着那束红玫瑰，颜色浓烈，和她的制服非常相称，整个人站在那里，明艳到不可方物。
“然后，代表我自己，也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乔延曦有了某种预感，呼吸都停了一拍。
台下观众除了同学还有老师，此刻无一例外地屏息凝神注意着台上两人的一举一动。
傅初晨喊了一遍她的名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认真：“乔延曦。”
“我喜欢你，”他是那样的直接而大胆，毫不掩饰，带着少年人独有的轻狂，“你要不要和我谈一场恋爱？”
爱情究竟该是什么样的，乔延曦一直找不到答案，现在有人告诉她——
“和我在一起，将是唯一的正解。”
少年张扬又自信，眉眼轮廓利落深邃，眼神里藏着的都是对她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