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女帝留下的盒子里装着一枚免死金牌, 还有一封信。
她告诉柳南星,说她很愧疚,这些年一直忽略了他。如今二皇女登位, 即便是现在他们二人感情好,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 也怕出现争执。
人心是不满足的,所以女帝给他留了一条后路。柳南星看着这封信, 久久不曾言语。
人总是在失去后才会想着去弥补。
他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只是那些回忆都回不去了。
平静的京城突然穿出敲钟的声音,这是报丧的钟声,而且还是女帝的丧报。
传递的就是一个意思,女帝驾崩了。
无论是京城, 还是皇宫内,气氛都非常的压抑。
出宫的时候,上了马车后, 柳南星突然抱着陆潇然大哭起来,那泪水就跟决堤了一样,防不住。
陆潇然就这么抱着他, 在他后背轻拍着安慰。
直到前襟湿了大半, 这才感觉怀中的人抽泣声小了不少。
马车已经停在陆府的大门口了, 但是车上的两人迟迟没有下车。
柳南星还在消化着情绪,方才的一切,就仿佛大梦一场,让他想拼命醒过来。
希望醒过来的时候,周围有疼爱他的父君, 还有慈祥的母皇。
可是没有, 一切都是虚妄。
“看你哭的, 跟个小花猫一样。”陆潇然拿出帕子,在他脸上轻柔擦拭着。
柳南星突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了,他小声问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看?”
“我看看。”
陆潇然捧着他的脸,仔细的看着。一双眼睛刚被泪水冲刷过水灵灵的,小脸蛋白里透红,鼻尖红红的像是上了妆。
“没有,就是哭也是个小哭包美人。”
柳南星羞红了脸。
“已经到家了,咱们先回院子,洗洗脸,你看你这眼睛都快哭肿了。”
女帝驾崩后,国丧三年,举国皆哀,禁止一切娱乐。
不过管理方面并没有特别的严,其实只需要守丧一年即可,剩下的两年只要动作不是太大,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凌宇愁的很,因为这样的话,陆婉君的婚事又得推后一年了。
这一天,所有人换下了华丽的衣服,换上了一身朴素。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不痛快。
柳南星作为女帝嫁出去的儿子,虽然不需要守灵,但还是得参加入殓仪式,上一柱香。
女帝下葬后,便是二皇女的登基仪式。
大殿上,女人一脸冷然的坐在龙椅上,俯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听着新任大总管在念圣旨,只感觉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随着一声“钦此”落下,大殿上的文武百官齐齐跪下,朝着龙椅上的人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柳南烟的声音低沉又有威严,如今的她,不再是二皇女,而是女帝了。
登基之后就是大赦天下了,一些罪不至死的犯人被提前放了出去,只要是问题不严重的,都可以回家。
忙完登基后的几天,陆婉君终于回到了家中,可以松一口气,歇息歇息了。
陆潇然一直不清楚京城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也可以好好的问清楚了。
陆婉君如今是女帝的人了,她知道事情的全过程。
一个月前,女帝的突然好转,打的某些人措手不及。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结果没想到一切都成了泡影。
大皇女对帝位势在必得,但是女帝还活着,并且没有立下皇太女,她实在是太着急了,
凤君安慰她,让她冷静些,安安心心的等着。
结果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凤君知道她要造反的事情。
京城外驻扎着的私兵,是大皇女的人。那个林羽,早就跟大皇女达成了协议。
既然造反一事已经被女帝知晓了,那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直接命令城外的军队,攻入皇宫。
女帝本就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中的毒昏迷不醒,大皇女直接就很顺利的将皇宫包围,禁卫军根本就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把女帝的寝宫保护的好好的。
大皇女造反一事太过顺利,让她有些不安。
但是胜利的滋味,让她实在是开心不已,便将这抹不安给忽略了过去。
正当她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下一瞬间,四皇女以清君侧的理由,包围了大皇女的势力。
林羽反水了,她不是大皇女的人,而是四皇女的人,只是明面上投靠大皇女而已。
大皇女不可置信极了,她根本就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明明一切都仿佛在她的掌控之中,又好像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她不接受这样的结局,于是带着人想跟四皇女厮杀,只要把人杀了,谁知道她造反?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大皇女虽然资质平庸,但比四皇女这个常年读书的读书人强些。
但最终,大皇女败了,死在了林羽的箭下。
可事情最后又反转了。
本该去治理水患的二皇女带着继位圣旨来了,并且把四皇女这些年招兵买马的证据,还有跟南昭国之间联系的证据摆了出来。
于是乎,大皇女和四皇女两人就这么败了。
听起来轻描淡写,但实际上其中的艰险是想象不出来的。
陆潇然有些唏嘘,“这反转,挺牛啊!”
“其实这一切都在先帝的掌控之中,先帝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她其实知道很多事情。”
从她清醒的时候就开始查了,服下药之后,也开始了布局。
她知道大皇女要造反的事,更知道操控这一切的人是一直存在感极低的四皇女,只有二皇女,是以正当的手段获取一切资源。
派二皇女去治水患是明面上的任务,而真正的目标,是隐藏在暗处,等待着大皇女和四皇女的举动。
二皇女并不知晓这一切,但是先帝派了大总管跟在她身边,而且圣旨也在大总管手里。
大总管是先帝的人,自然也就清楚这一切。
之后先帝服下假药,做出自己再次中毒昏迷的假象,再让人刻意的去隐瞒。
因为有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怀疑过这是先帝的自导自演。
这种情况大皇女本应该冷静,不应该冲动的去造反。
奈何她身边有一位四皇女买通了的幕僚,各种说辞将大皇女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给说通了。
于是乎,她就冲动了。
然后,她就没了。
“还有就是之前的李兰兰了。”陆婉君想到这个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她明面上是投靠大皇女,但实际上是四皇女的人。四皇女想把通敌叛国的罪名安插在大皇女身上,这是计划之二。”
不过先帝找到的证据里,就有四皇女接触南昭国的证据,所以这个罪名,最终还是安在了四皇女自己身上。
“牛哇!四皇女我倒是之前接触过,是个很温柔的人,没想到这么有心机和城府。”陆潇然忍不住感叹,所以她这种人这辈子别想宫斗了,所谓的活不过第一集 就是她了。
“九……长乐殿下那边你自己安慰着些,在你们回来之前,先帝身子并不好。但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见到长乐殿下。”陆婉君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言,但终究还是没有讲出来。
陆潇然叹了口气,自顾自倒了杯茶,“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大好,这两天我打算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情。”
“嗯,你自己有章程就好。”
“不过大姐,你这婚事又推迟了一年,咱爹不得愁疯了?”
陆婉君:……
永寿宫,宫人们早就被遣散了,逃的逃,抓的抓,有门路的去了别的地方当值。
唯一留下的,也只有颜君当面的陪嫁小厮了。
“小南,本宫是不是已经老了?”颜君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各种细纹,还有白发,他有点不敢看下去了。
小南在一旁给他梳头发,看着梳子上那多了许多的白发,忍不住鼻尖泛酸。
他收拾好情绪,尽量让自己语气正常些,“主子这个年纪了,还能保养的这般好,一点都不老。其他人在主子这个年纪,看起来都像是主子的哥哥。”
“本宫想若白了。”颜君垂下眸,看着手中的一枚木簪子,陷入思念。
这是若白小时候亲手给他雕刻的,虽然不太好看,但小小的孩子有这种心意,他很是满足。
小南不回话了,因为谁都知道,四皇女逃跑之后又被抓回来,再加上之前的种种罪名,结局不会好。
而且如今他们主子两个,也不知道结局会是如何。
“这秋日的天气,可真冷啊!”
颜君起身来到门口,看着那无人打理的院子,心下一阵悲凉。
“陛下驾到!”
女帝带着大总管走了进来,身后没有跟什么人。
但颜君知道,外面肯定守着很多人。
他没有行礼,只是表情默然的站在那里。
一旁的小南行礼了,因为他没有这个权利。
“免礼。”
“陛下可是要来宣告本宫罪责和结果的?”颜君情绪很淡,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切。
柳南烟情绪复杂的看着他,谁能想到,大皇女的一切其实是被他们父女两个算计的明明白白呢?
颜君一直深入简出,不与人交善,也不与人交恶,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争不抢。
但他可是有女儿的人,女儿有继承皇位的资格,怎么可能不争不抢?
“按着先帝的旨意,你不需要去皇陵,只是……你自己选一个。”
大总管的托盘里放着几样东西,毒酒,白绫还有匕首。
“放下,本宫自己来。”
柳南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带着人直接离开了。
颜君看着那托盘上的东西,自嘲了一声。
“本宫这一生,也算是轰轰烈烈了一场。就是苦了你了,小南,陪着本宫这般下场。”
小南抹着眼泪,一边说:“不苦的,能陪着主子是小南的福气。小南仍然记得,当年是主子带小南脱离的苦海。”
一壶毒酒,主仆二人倒上两杯,服下。
没过一会儿,二人齐齐毒发生亡。
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枯叶,微风拂过,几片枯叶卷起又落下。
先帝当年查出下药之人是凤君,其实不然,真正下药的人是颜君。
颜君是入宫比较早,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他看着宫中时常有新人进来,面色看起来非常平静,但是心里还是惶恐不安。
他怕新人胜旧人,怕陛下记不得他这个昔日的老人。
可是并没有,陛下是个念旧情的,她还是会时不时来永寿宫小坐一会儿,有时也会过夜。
没过多久,永寿宫有喜了。
颜君有孕了,整个永寿宫都陷入一片喜庆之中。
那时他高高兴兴的想着孩子出生后该怎么做好一个父亲,想着孩子出生后陛下会取什么名字,还想着孩子出生后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一切都被打破了幻想,因为孩子没了。
在诊断有孕后的第十天,孩子掉了,莫名其妙就没了。
太医检查说是身子骨不好,所以孩子才没了,调养些日子,还是有机会怀上的。
陛下为了安抚他,送了很多补品,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半年后,他又怀了。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找有经验的宫人询问怎么养胎,入口的东西也检查过好几遍。
但是最后,还是没了。
太医还说是身子骨的问题,但是他已经不相信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是凤君在背后捣鬼。
他的孩子,因为凤君没了,而且还是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她瞒了下来,没有告诉他。
深宫之中,每个人的情绪都是压抑的。两次坐月子,他都郁郁寡欢。
于是乎,他把陛下和凤君两个人给恨上了。
颜君从前不是个非常有脑子的人,但有时候,一个人突然有了目标之后,那他的大脑就会飞速运转,帮助他达到想要的目的。
颜君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开始计划着一切。
他要为他死去的孩子复仇!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势力,所以在宫中暗中发展势力,把人安插在了凤栖宫中,即便是个洒扫宫人也可以。
后来他再次怀孕之后,暗中给先帝下毒。
他已经想好了,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到最后都是一个女儿,这大夏国的帝位,他替他孩子要了!
因着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不争不抢,再加上有点姿色,先帝并没有将他遗忘在深宫。
所以他下药非常简单。
并且把下药之事栽赃给了凤君,等日后毒发,陛下只会查出凤君下毒一事,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女儿,他送了一口气。这样的话,也就不需要替别人养女儿,也不需要在女儿登基前惶恐女儿的身世曝光。
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他看着大皇女和二皇女两个人争,他的若白在后方独坐钓鱼台。
但是她想的太简单了,进行的太过顺利,以至于她不记得先帝手里还有一支暗卫,只听从女帝的指令。
所以后来,他败了,败的一塌涂地。
他的父族,他的孩子,他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全都没了。
秋风瑟瑟,在这一个季节中,血液染红了半边天。
在一声声哭嚎中,狂风将血腥味吹散。
许多院子被抢劫一空,还有的院子因为失火,成了一片废墟。
诛九族,并不是说着玩的。
转眼就入了冬。
陆潇然的游山玩水之旅,完成了,又没完全完成。
她还是没有去看到海。
而且李兰兰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证明这个世界是存在小洋人的,她想见识见识这里的小洋人是什么样的。
把尾巴处理干净之后,朝堂又恢复了一片安宁,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位新帝,提拔了几位同僚而已,与之前没什么不同的。
陆潇然无奈又回医院上班了,从来没给自己放过这么长的假,不过等回了医院,她还是很习惯医院的生活。
医院在她离开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期间我没有什么手术发生,毕竟在手术并不普及的时代,大家都没有这个想法。
所以她打算先不上班了,去印一些急救知识,还有一些病情分析。
打算把这些知识普及出去,至少大家会知道,肠痈并不是什么绝症,骨折也有治疗的办法。
而柳南星这边,他坐在书房中,有些怔愣。
柳南烟给他回消息了,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他的父君,其实是被人害死的,当年父君生他的时候很顺利,没道理生弟弟的时候就不顺利了。
是温侧君身上的麝香,让父君难产,最后导致一尸两命。
温侧君之前跟他父君感情还不错,所以时不时找来他父君殿中坐一坐。
温侧君之前也流过几个孩子,莫名其妙流掉的,跟颜君的症状很像。
直到现在才知道,温侧君当年有些东西是凤君赠送的,是熏过麝香的。而且当年的太医也被凤君买通,诊断结果不是身子骨不好就是不小心误食了什么东西导致的。
而凤君这个幕后黑手,在暗中看着,就这样赢了所有的计谋。
当年贵君的风头太大了,挡了许多人的利益,凤君看他碍眼,再加上又有了身子,万一生下个女儿,那岂不是会挡了他女儿的道?
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儿子,但是已经夭折了。
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入皇陵的,但陛下心痛这个孩子,便给孩子立了座坟。
贵君被追加为皇贵君,入了皇陵。
柳南星看到信封最后几句话,忍不住眼前一亮,颓废的心思少了许多。
“当年那个夭折的孩子似乎并不是贵君的孩子,据接生的宫人所言,那孩子肩膀上有一块花瓣形状的胎记。或许那孩子还活着,我会帮你把弟弟给找到的!”
如果那孩子还活着,那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柳南星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知道真相后的烦闷也消减了不少。
此后他的人生又加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弟弟!
陆潇然回家的时候发现柳南星的情绪奇奇怪怪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一下子皱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今儿个听到什么消息了?”
柳南星回过神,看向他,忍不住把消息分享出来,“皇姐她告诉我说,我弟弟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
“还有这种事?”
然后柳南星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告诉了她。
“那挺好的啊!不过,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确定能找到吗?”
其实还有更不好的消息是,即便是孩子被掉包了出去,过得怎么样?现在还活着吗?
过去十几年了,谁还认得出当年的孩子?难不成找到一个就问,你肩膀上有花瓣胎记吗?
柳南星扁着嘴,委屈的看着她,“妻主,你非要这么打击我吗?”
其实陆潇然想说,一切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要不然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但是看着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把话给咽下去了。
算了,还是不做这个坏人好了。
“嗐!没什么的,总会是找到的。好歹知道当年夭折的孩子不是你弟弟,这已经是个好消息了。”
“嗯嗯!”柳南星用力的点头,他现在不想听别的,只想有人告诉他,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着。
“一定会找到的,相信我!”
陆潇然抹去他脸上无意识流露出来的泪水,心下叹了口气,还真是水做的啊!
柳南星一边哭一边笑着,扑进对方的怀里,“陆潇然,有你是我的福气!”
陆潇然这次不犯贱了,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以示鼓励。
搁以前,她高低也得给对方整上一句,有你我是真的服气!
花会落,树枝会变白,很快,京城变得银装素裹起来。
入眼皆是一片雪白,屋顶上,树枝上,到处都是大雪纷飞的模样。
陆家一家子团聚在一起,围在大厅里,守岁。
凌宇看着下面坐着的某人,愁啊。
“这婚事都推到明年去了,早叫你回来成亲,非得等。”
陆婉君没吭声,这事儿已经被叨唠很久了。
要不是因为聘礼和庚帖都送了,这婚事还得等。
就差成亲了。
陆潇然在一旁偷笑,这种看着别人被催婚的感觉,真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