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爆竹声中一命除
言不周扫了一眼长短大小俱是合身的黑色斗篷,低眉浅笑着摇了摇头,“展兄如此周到,我当然不能更满意,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过,你不冷吗?我们这样一起出城,倒是像我怠慢了你。如果有多余的斗篷,你也披上。” 习武之人,有内功护身,不畏寒暑。 展昭却把这一句给咽了回去,从善如流,听话地回房披上一件白色斗篷。 两人出门时,忠叔老怀宽慰地看了言不周一眼。 那仿佛说,努力了好多年劝展昭冬天多加一件衣服,这小子一贯笑着回绝,今天终于看到他披上了斗篷。总算有个人能让他听话了,不错,很不错! 言不周被忠叔看得略微不自在。也许因为展昭回老家的时间不多,忠叔一个人守着老宅太过冷清。从昨天她一脚踏入展家,忠叔似乎要把积攒了十多年的待客热情,全部都献给她——偏偏,忠叔面上还要装得一本寻常。 “展兄,忠叔一个在江南呆着会不会太闷了?” 言不周在出门后没憋住问了一句,她更想说千万别闷出病来。像是忠叔这样妻子早逝没有孩子的五旬老者,搞不好就成孤独老人了。 展昭很清楚忠叔完全没可能闷。三个月一回通信,忠叔写到与江南一众老友钓鱼喝茶、耕田听曲,日子过得比他更丰富多彩。这次,若非他提前写信说回来过年,指不定忠叔与去哪家一起守夜。 至于忠叔为何热情,展昭心知肚明,但佛都曰了不可说,“是我疏忽了,我会好好安排的。” 好。你有安排就好。 言不周认为展昭一直很靠谱,她就安心盘算起正事,有关初二之后的安排。 冯黄给的感应罗盘被带到江南后有了变化,上面代表相隔距离的颜色从浅灰变作了深灰。颜色越深,距离布震就越近,直至漆黑则代表就在方圆三里之内。 如今要尽力不打扫惊蛇地逮住布震,一方面已经下发了暗捕的协查公文,另一方面更要请求消息灵通的江湖中人帮助。 这就需要走一回陷空岛。 包拯表示他与上京的五鼠谈过话,有意请他们入公门任职。 尽管邀请被拒绝了,但看得出五鼠都是急公好义的人,只要方法态度得当,不难请其相助一臂之力。 言不周体会着‘得当‘一词。白玉堂离开京城前亲口邀请过展昭,说是展昭有空不妨去陷空岛做客,所以这回新春上门拜访也该算得当?两人应该不会打起来? 展昭感到身边人的目光,难道阿言察觉了他选的斗篷颜色很相称。所谓一黑一白,自古以来总是成对出现。 两人相视一笑,笑的内容已经不重要了。 陷空岛。 白玉堂紧盯着一张拜贴,几乎想从其中看出一只猫来。 “五弟,展昭的帖子有花吗?” 卢方不解地看向白玉堂,为何他的表情如此纠结,好像被迫要把喜欢的鱼让猫吃一样。“在汴京你自己说欢迎展昭来做客。今年,展昭回乡祭祖就照你的话来了,你还不高兴了。” 这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大哥,你不懂。” 白玉堂开口又解释不清,他哪是邀请,根本就是挑衅,算准了展昭不会来。当时,他捏着一张文牒,展昭的脸色可不好。 岂知展昭非但要来,还不是一个人来,帖子上诚意满满就像真是在新春佳节走亲访友。 卢方喝了一口茶也不多说话。他不要懂太多,只要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明天该客气招待展昭和他的朋友。 翌日,言不周与展昭早早从常州出发,下午抵了前去陷空岛的渡舟岸边。 白玉堂提早一炷香到了,闲得在河边打水漂,听得身后隐隐传来的马蹄声,回头一眼差点没惊到跌冲坠河。 难道他对江南气候的认知出现了极度偏差?这种程度的雪就该加衣服了?那么置内功于何地?如果不是他体感失常,为何就看到展昭披了斗篷?这猫还学他穿了白色。 正在白玉堂蠢蠢欲动,想要用一连串的问题砸到展昭头上。 又有一骑绝尘而来。 卢方终是不太放心白玉堂的迎客方式。腊月寒冬,不宜上演全武行,需得请白锦堂出马才行。 “看来我来得刚刚好。” 白锦堂笑而下马与展昭先打了招呼,暂且忽视弟弟那种大哥怎么来了的眼神,与言不周寒暄起来。 称赞不迷路花店的名气传至江南,皆因英望东那一手神乎其神的养花术,这让涉及一些园林建造产业的白锦堂,很想要与之结识请教。 能把花木买卖扩张到江南,这样的好事何必往外推。 言不周笑着邀请白锦堂有空就去汴京玩,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定了必会传信英望东扫榻相迎。 至于为何不是言不周本人招待,这就顺势说起了前来江南的原因。 “江湖盛传五鼠本事高超,包大人亦是非常推崇五鼠的侠义心肠。刺青降煞阴晦难测,通过公文海捕怕会打草惊蛇。此次唯愿陷空岛五位大侠能出手相助,暗中寻查布震的踪迹。” 言不周说完十万分诚恳地看向白玉堂,只要请动了锦毛鼠,其他四位基本不会不答应。 白玉堂面对如此期待满满的言不周,略有不自在地微微侧头,别以为往他身上扔赞美词就有管用。 当下,他侧头看向展昭,就说猫给老鼠拜年不安好心。果真不是单纯来做客的,快快,还不来两句好听的,承认是猫求老鼠了。 “阿言所愿,就是我所愿。” 展昭回以白玉堂一抹微笑,“想来白兄高义,必然也有相同的愿望,希望能早日抓到涉案者。不是吗?” 一阵诡异的沉默。 白玉堂觉得傻猫进化了,掌握了怎么怼他的技巧,难道今后看不到猫炸毛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两位放心,卢大哥急公好义,想来不会拒绝帮忙的。” 白锦堂先给出了承诺,“我必会帮忙,尽全力为你们撒网去寻人。只要那人在江南,不出几个月一定能够有线索。” 寻找布震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耽误继续欢度春节。特别是初五迎财神尤为热闹。 松江府,旺竹花火铺。 元月初四,下午专卖烟花爆竹的店铺还在营业,专为方便那些漏买爆竹的客人。 钱掌柜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柜面,其实很想可以早些回家,因为临时补买烟花爆竹的客人并不多,但他不能违背东家定下的上工时间。 他这头正心情不爽,向后一看,发现负责清洁的薛安居然坐在马扎上,“小薛,你怎么偷懒啊!后面库房都已经打扫好了?” 薛安缩了缩肩膀,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库房已经来来回回清扫过很多遍了。不只库房,院子、走道、窗户等等,几乎都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 钱掌柜不让他浪费木柴,大冬天打井水擦洗各处,这一双手已经完全被冻成红萝卜了。 “都打扫好了。”薛安说话的声音很轻,那句我已经忙了三个时辰想歇一歇,终是留在了肚子里没有说出来。 钱掌柜嗤笑走出柜台,张望了半天,终是在靠近地面的门缝上摸出一丝灰尘。是以手指拂过灰尘,一指头就擦在薛安的脸上,狠狠地戳了戳他脑门。 “这是什么?做活都做不利索,扫了几天都扫不干净,你还能更偷懒吗!扣钱,这个月再减五十个铜板。” 薛安一听倏然抬头,他的薪水本来就不多,隔三差五地被扣,恐怕连房租都快要付不起了。 “掌柜的,我这就去擦,求你了不要扣工钱。别扣工钱了。” 一句话,薛安说得都带上了哭腔,眼眶都红了。 钱掌柜只是冷笑着转身回柜台,完全没有高抬贵手的想法。美人哭是梨花带雨惹人心疼,丑鬼还敢委屈地哭? 薛安不知道他的那张脸有多恶心。那是半脸的黑色胎记,上头还有些黑毛,一条腿生来就瘸着。如此废人,东家真不该收他做伙计。 薛安看见钱掌柜走回前堂,他紧忙跟过去想再求情,却被当头砸了一只算盘。 “要死啊你!三令五申,说了你不能来前面。吓到客人,让客人一年都是晦气缠身,你赔得起吗?” 钱掌柜毫不犹豫地扔出算盘就开骂。才不管薛安是不是真的哭着跑回后院,他的心情在一顿咒骂后好了很多,不似刚刚觉得加班很无聊了。 后院,水井边。 薛安伸出冷得发肿的手,又打上了一桶井水,低头看到水面的倒影。 影影绰绰间,水面上黑色胎记的倒影脸开口说话了。 “懦夫,这样天天被刁难地扣工钱,你比做白工还不如。把姓钱的撵走,你的好日子才会来。姓钱的爱贪便宜,他一定会顺走店里的那一盒爆竹,把我做的一盒给他。” “不,我不能。我不能。”薛安急忙摇头,“我不能把有问题的爆竹给钱掌柜。” 倒影邪笑出声,“是吗?钱姓的不残,你还有钱付房租?恐怕一天三顿吃馒头都够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薛安的脑袋更似拨浪鼓一样,摇头摇得更加厉害了。 此时,如果有人闯进庭院,势必会背脊发寒。 ——薛安的左右脸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表情,左边犹豫不决,右边阴狠毒辣。再听听,他竟是在自问自答。 ** 噼里啪啦—— 正月初五凌晨,松江府到处都是爆竹声。 白玉堂也应景地点燃了爆竹的引线,却没有响起熟悉的燃放声。 ‘砰!’ 毫无预警之下,空地上的爆竹竟是如同火雷一样炸了开来。 怎么会如此倒霉? 在急速飞掠避开之际,白玉堂不由想难道真的应了老话,猫鼠相遇必有一伤?哪怕不打架,也能以其他方式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