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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天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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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条银河,不同的七夕夜。    尪山山顶,乱石横飞,磬音响彻夜空。    言不周借以符箓之力,终于能在星光下实现短时间地飞来飞去。    今夜,和一条长着翅膀的鸣蛇相斗,假设不能自如一跃而起,那么想要击中蛇妖的致命部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说陶八提起尪山顶伪装者,那是一条长着两对翅膀的鸣蛇。正如山海经提过一笔,它的叫声似击磬,一旦出现很容易使得某处发生干旱。    云梦泽旧地以烟波浩渺著称,这几年此处方圆百里的水量远不如前,其中怕也多受到了鸣蛇带来的影响。    “磬!”鸣蛇的四只大翅膀已经伤痕累累,它怎么都没想到是自己驾着五彩祥云把两个煞星给送上了尪山顶。    『红颜祸水,色迷心窍!』    鸣蛇狠狠咒骂着,在听说有一僧一道弄死了便宜儿子时,它就该打消此次选仙的念头,但都连续吃了四年多已成习惯。    习惯害妖,它忍不住还是藏在祥云里下山一探,打定主意只是看一看而已。谁想到七夕夜的运气特别好,在一堆鸡皮鹤发的人类里居然一下子出现了两位绝色美女。    什么就是看一看,什么此次选仙要格外警惕,全都被抛之脑后了。    鸣蛇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把两个大美人带上山,它绝对不能浪费了如此良辰美景夜。    万万没有一到山顶,等着它的不是一蛇两人**一度,而是当头一刀,直接先刺瞎了它的一只蛇眼。    ‘唰——’    言不周手持一柄利斧,以不太熟练地凌空跳跃,给了虚弱的鸣蛇最后一击。    要说一般的兵器伤不了蛇妖,歇梦村此等小地方也出不了神兵利器。    陶八之前藏于湿地,他在水寨里‘逛’过好几圈,矮子里选高个子,事急从权从水寨里不问自‘借’来了一柄大斧。此斧经由无偃简易版的二度淬炼,勉强可作杀蛇妖之用。    当下,言不周覆以虚镜之力覆盖斧头,用足力气朝着鸣蛇的蛇头挥了过去。    鸣蛇四翼皆伤,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大斧头直直劈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持斧者真的是飘飘似仙了。    咔嚓,蛇头断了。    蛇血飞溅中,无偃向鸣蛇死尤不甘的大嘴里扔出了一个小球。    都说杀蛇时要当心蛇头的死后一击,尽管被砍断,蛇头却还能给人致命一口。    普通的蛇尚且如此,对付鸣蛇就更要谨慎。    黑不溜秋的小球被卡在蛇齿之间,蛇齿狠狠咬了上去,砰的一声,似蹴鞠球那般大的蛇头顿时被炸得粉粉碎了。    无偃一把拉住了飞跃技术不稳定的言不周,朝蛇头爆炸的反方向掠去,在几丈之外落地。    两人刚刚站稳,空中断了脑袋的蛇躯也从直直坠下,把山顶的花木都给砸塌了。    死蛇尸身里的妖气弥散了开来,这下哪还有鸣蛇曾幻化出的山顶五彩祥云环绕,抬头皆是黑灰色的雾气缭绕。    “我带了一些特质珍珠粉,应该能加快净化妖煞气。”    言不周离开汴京前向皎瀛请教了净化之术。皎瀛曾着手净化将清河的阴气死气,鲛人有一套专业的净化本领,教人以法术较为困难,但让言不周学着怎么撒特质珍珠粉并不难。    “尽力而为。”无偃主修攻击,对于净化之术也没太多研究,这会最多是念念经去死气。他还必须处理尪山上鸣蛇留下的阵法,毁去将其中邪气过甚的部分,免得误伤以后路过的行人。    鸣蛇已死,山顶只余两人。    无偃也有了玩笑的心情,“那只假喉结真能以假乱真,此物该用了变异妖兽皮所炼化,不愧是古镜所制。贫僧着实有幸能一睹言先生身着女装,可惜如此雾鬓云鬟之美,山顶并无第三人欣赏。或等回京,可说与展大人知伏妖之乐。”    “大师很遗憾没有旁人欣赏你有头发的女装模样吗?”    言不周斜了一眼无偃,她就是贪图方便没换回女装,无偃敢在汴京继续这么穿?“要不要帮你画下来,再请成衣店多做几套适合你的宫装?”    无偃果断摇头,“玩笑而已。今夜之事,绝不外传。”    “这样啊,我也是玩笑而已,不必当真。”言不周笑了笑,笑得一脸真诚,就往蛇窟方向走。    今夜,两人辛苦拼杀一个时辰,预计还要任劳任怨清扫战场一个月,并非没有丰厚的回报。    杀蛇妖分宝物。像是鸣蛇这般懂得各种邪门异术的蛇妖,它的洞窟里绝对不会少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宝物。    在打开蛇窟石门时,言不周难免被满目的奇珍异宝璀璨闪到了眼。    以她对妖界、昆仑界等的浅见寡识,分辨不出那些奇形怪状之物的用途,也就只能看出很多颜色艳丽的宝石竟流动着一层灵气。    “这里的法器不能用,而如此多的灵石也算得鸡肋。”    无偃扫了一眼,蛇洞里最多的是灵石,而被随意堆放的法器粗看就见残缺,可能是鸣蛇的战利品。    不论这些法器是否还能修复,使用法器需要大量灵力。才有了在现世不能用的说法,否则用一回基本就要耗完这一洞的灵石了。    相比法器,虽然在现世也能吸收灵石修炼,但是受到法则所限进度非常缓慢,正似地上十年天上一日的差距。恰好,那正好对上了天上地下的时间流速差。    因此,这一窟的宝物也只能饱饱眼福而已。    不过一洞的灵石带回去放在屋子里看看也很好,颇有坐拥金山银山的感觉。难怪打劫是发家致富之道,她就说来钱最多最快的方式,早就写在刑律上面了。    “遗憾吗?”无偃一边挑拣着法器一边认真地问,“言先生有没有想过去昆仑界?宗主见过希夷先生,听说妖籍衙门的府尹强行任期不会超过十年。虽然十年里苦了些没有额外薪酬,但对于修者有一可遇不求的好处,卸任后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昆仑界。”    所谓白日飞升,大多是说在人间修炼到某一程度,得以前往更高一层的世界。上有妖界、鬼界、昆仑界等等,其中人修多往昆仑界。    两界之间的壁垒分明,自从万万年前的绝地天通之后,人界与其他界的往来越来越少。    似是无偃、英望东等从灵气浓郁的上界而来,必须持有大宗门通行令通过审核才可为,反之由下入上恰似登天般困难。    妖籍衙门府尹此类算是例外,帮天道打工总会有些额外福利。    言不周听得此问笑着摇头,揭开了蛇窟里看着最普通的那个木箱盖子,其中散出一些死气。    箱子里被放着各种头骸骨,有人头、鼠头、鸟头等等。    箱盖上刻着头骨的来历,这些都是经过选仙场的‘幸运儿’。他们被鸣蛇选中接引上山,身体被吃掉了,剩下了头颅作为战利品标本存放着。    “看着这些为选仙而送命的人与妖,就不能猜到昆仑界绝不会是安稳之处,恐怕是更加赤/裸的强者为尊。我并没有余生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想法。”    言不周经历过死亡,又半只脚跨进了异世界,但真没有想过余生要一直与妖魔鬼怪斗来斗去。    无偃并不意外这一回答,“也好。敢求长生一往向前是一种英勇,面对生老病死进入轮回是另一种英勇,选了不后悔就好。只要不似那诗中,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后悔吗?    陶八并不后悔。他等在尪山脚下,在彩云变作了黑雾时,就掉了一地的羽毛。    鸣蛇会疏于防备,并未太过疑心陶八诈死对付它,是因为早就在陶八身上施了法。那原本是一种传承法术,父死子继,只要鸣蛇一死,它的妖力三成能归于子嗣。    不过,这种在妖界用起来保护幼子的血脉传承术,换了一个地方在人界就成了一种慢性谋杀术。    陶八的出生本就有违天道是借腹出生,堪堪得了一丝人气保它免受雷劫之罚。这会再得鸣蛇的三成妖力,好比一只球被不断打气,这只球放在妖界能忽而成长,但在人界不得天道应允成长,它会承受不住炸裂不过早晚而已。    言不周一下山就看到陶八翅膀羽毛、蛇尾鳞片全掉光了,丑爆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要怎么阻止陶八的从内自毁。    “你居然瞒着这样一件事关生死的大事!早说的话,也不是非要将鸣蛇杀死,先困住它,等解除你身上的法术再处置也来得及。”    『鸣蛇阴狠狡诈,倘若它不死,我就于心难安。困住就有逃的可能,它能搞出选仙场,能够将母亲转化为获姑鸟,能够让我借腹出生,谁能保证它没有其他阴损的手段。』    陶八认为唯有鸣蛇魂飞魄散陶家姐姐们才算真的安全,如果给它留一口气则会节外生枝防不胜防。『是我知情不报在前,你们也不必有任何愧疚。我的出生本就是不合天道的错误,而早做好了随时死去的准备。』    无偃知道陶八所说不差,从蛇窟的那些法器战利品就能看出鸣蛇曾经战胜过多少修士。今夜能够顺利斩杀鸣蛇,五成胜在出其不意,五成得益于此处是鸣蛇妖力被限的人界。如果留鸣蛇一口气,很有可能打蛇不死反遭咬。    “傻。”无偃将陶八的话大致翻译出来,还是朝陶八脑门上按上一个傻字,也是再说自己傻。    之前没看出陶三几人有异想要与陶杰、宋春花同归于尽,这又没能发现陶八故意隐瞒了杀死鸣蛇的代价。难道是来了人界就警觉心大减了?还是在昆仑界少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傻子。    言不周深吸了一口气,当务之急不是谁傻的问题,而是怎么留住陶八保住这条妖命。    “陶八,你说清楚了,到底还能撑多久?是不是回到妖界就能留住小命?”    陶八勉强扭着蛇尾在地上写了‘八十一’,『只有八十一天了。不必勉强,我清楚没有偷渡回去的方法,鸣蛇也是无意间穿过结界缝隙,它都没找到一条安全的归途。』    除非持有前往下界的通行令,方可一人一令地安全返回,否则想要寻到一条安全的归途就全凭运气。    哪怕像是皎瀛,他在雕题国报备了要前往人间,但他想要回去还要等到二十年后血海结界在此开启。不然,妖怪们随便来往,人间还不乱套了。    “三个月回妖界是!行,我送你走。”    言不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一句。她还没到心如止水的境界,当下非常心疼,因为刚到手的一堆灵石,她就连纯欣赏也看不了多久了。    此次出门前,英望东送了一只储物袋给言不周,说是假如选仙场之事有异,那么她多半能打劫某只妖怪的藏宝库。    很多事情,往往能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尾。言不周也觉得她能小赚一笔,但是这次到手的灵石全要用来启动古镜了。    荒府衙门里的那面高悬古镜有一作用,启动它可以将妖怪遣送回另一世界。    刚开始古镜并未说明具体开启方法,但这一年中古镜偶而开口一两回,提到了需要吸收大量灵石才能启动。    『真的?』陶八原本已经做好等死的准备了,冷不丁听说还有希望能去妖界,那一脸快要溢出的感激看向言不周。    “丑。”    言不周撇开了头。对着一张脱毛的鸟脸,不论那双人眼有多多闪亮发光,她都感觉不到萌点,只会更加心疼灵石留不住。    “看来人间的诗词都很有前瞻性的。那句说得好,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无偃没拿几块灵石,他取走了鸣蛇收藏的法器,倒是不介意将所剩的几块灵石全给言不周。“言先生无需太过介怀,贫僧刚刚说了灵石易见法器难得,对比而言,让我拿走法器是我赚了。如果言先生将来后悔了,我一定在昆仑界倒履相迎。”    不论是灵石或法器,不去上界都没有什么用,只能摆着欣赏。    言不周当然不在意无偃取走所需之物,也是回报他这些日子来的法术教学。无偃承诺将来她倘若改变主意,决定前去昆仑界开始修仙一途,那么一定送上几件法器以偿今日相让。    『叽叽叽!将来我学有所成,也一定会回报大人的。』    陶八欣然接受一个丑字的评价,只觉言不周是快人快语实话实说了,它都能想到现在的模样有多辣眼睛。    将来?    别一个劲地展望将来。    言不周无奈挥了挥衣袖,认了此生千金散去还复来的命,驾着马车先行一步带陶八去襄阳再坐船回汴京。    来时顺流而下用了两个月,回程是逆流而上恐怕堪堪赶上八十一天的期限至于尪山、歇梦村剩余琐事就全由无偃负责收尾了。    暮秋时候,风霜摇落。    九月二十四,言不周赶在八十一天的死期大限来临前回到了荒府。    一贯不靠谱的古镜难得没闹幺蛾子,一颗不剩地把所有灵石吸收后,金光闪动送走了陶八。    “那就是妖界。”古镜还附送了一回现场转播,镜面里呈现出一片长满各类奇异植物的地方。    陶八刚刚站稳就骤然变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回了羽毛与鳞片,个头显然还比原来大了一圈,须臾之间就从幼儿期迈入了青春期。    他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对着天空甩了甩尾巴,『大人,我感觉很好,再也没有了爆体的感觉。我一定会信守承诺,将来……』    没再给陶八镜头,古镜切断了转播。    “现在他活了,但将来就不好说了。鸣蛇在妖界算不得天赋异禀的厉害角色,陶八还是一只半妖。在那个胜生败亡的地方,能活多久就看他自己了。”    言不周自然懂这个道理,她只是尽力问心无愧把能做的做了,而从不指望能万事圆满。    古镜又恢复了沉默,知白知玄开始一言一语地说起近几月汴京见闻。    两个棋子妖巡查了京畿路抓到几起鬼怪作乱,联手开封府已经全部都妥善处理了。    “展大人真是武功了得,他和年绯搭档,把挑事的几只恶鬼都给收拾了。”陈知白也没忘了提起老刀作为一只能吐人言的鸟占有不小功劳,“不过老刀的羽毛都掉了,纯属误伤,谁让它卷入猫鼠之战里。”    言不周在返京路上就听说白玉堂去开封府找展昭比试,但是江湖传闻多夸大其词。当下,听陈知玄说起八月里猫鼠相斗的经过,这才了解了大概。    八月初,白玉堂夜访开封府下了战帖,如果展昭输了就必须自请除去御猫封号。    当时约战成不成犹未可知,很快滑州爆出了雇凶杀人案,白玉堂也卷入其中被指控收钱纵火消灭罪证。    这下,白玉堂与前去破案的展昭撞上了。    陈知玄仅知一二,“我没有询问展大人具体经过,总之,九月初滑州因贪腐而买凶灭口的案子最后水落石出了。白玉堂配合着展大人一起查案,最后也证明他的清白,那场火不是他放的,准确说那次证据被灭的火灾只是意外。    至于展大人与白玉堂到底有没有大打出手,后来有没有成为朋友,这事情我就吃不准了。听公孙先生说,白玉堂临走时请展大人有空去陷空岛坐坐,那我觉得应该是邀请朋友?大人,你认为我理解得对吗?”    言不周摊了摊手,她没见过白玉堂,自是无法做出判断。    “也许是从看不顺眼,到必须一起合作,再到握手言和,两人走了这么个过程。不过我知道一件事,依照开封府的忙碌程度,展昭能有空走一趟松江的可能性,除非出公差,否则能排到五年后就不错了。”    这一点问问当事人就一清二楚了。    隔天午饭后,言不周去开封府一众送荆湖特产礼,顺带向展昭寻问八卦真假。“所以说,你和锦毛鼠是化干戈为玉帛,有空还会去松江作客了?”    展昭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他本就对白玉堂没什么成见,至于约战又不是他起的头。“我哪有闲暇时间去松江,一来一回起码两多个月。那只老…,我是说白兄的好意,心领就可以了。”    展昭还没习惯改口,差点就顺口叫人老鼠了。    言不周眨了眨眼,这又发现巨阙剑上一直挂着的剑穗不见了。“你们已经打过了一场了,你的剑穗被削掉了对?我还以为展兄入了公门,除非逼不得已,不再会进行私人比斗了。”    此话一出,展昭听了却笑了起来。    “点到为止,也没伤及性命要害。如此比斗,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    展昭现在说得轻松,但他本来真没想应承白玉堂,偏偏白玉堂拿出了一个他不想拒绝的理由。“阿言,你猜我为什么会同意白玉堂的约战?”    言不周直接露出疑惑脸,没头没尾的,她怎么可能猜到。“展兄,谢谢你觉得我聪明,但这题就算是公孙先生,你不给提示,他也答不了。我们又不是你们肚子里的蛔虫。”    “提示?”展昭低眉浅笑起来,“好,我给你提示。阿言离开汴京数月,是否察觉将一样重要的东西落下了?它在我这里了。”    重要的东西?    言不周想不起有什么落下了,昨天肉疼地花完了所有灵石,她特意清点一遍目前的家当,看了看账面上的钱款才恢复了过来。    “千金散尽还复来。也许是我散的次数多了,真想不起能有什么掉在展兄手里。你总不该是替我要回什么,才和白老鼠比了一场?”    展昭默念着要克制,但他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言不周眉心,“如果我说是呢?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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