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幽谷鬼蝶07
“应书怀, 你到底是谁?” 寒冷的烈风卷起凋零的桃花瓣扬起漫天粉雪, 迷离了阮洋的视线, 也模糊了充满萧瑟孤寂感的玄色背影。难忍酸涩,正要走过去的阮洋猛地身子往下一坠, 坠入无边黑暗中。 “阮洋洋,阮洋洋!以后我不再剥削你帮我打广告卖锅了,你快给我起来!” 阮洋刚恢复些意识就听见裴盛的鬼哭狼嚎, 费劲地睁开眼, 一入眼就是裴盛放大的哭得涕泗横流的脸, 然后感觉额头上贴着一片温润的唇。 稍抬起视线, 阮洋看见刚刚分别的玄色背影现在正紧紧地抱住自己,淡淡的紫色气流从他的唇里流泻到自己的眉间。一向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应书怀, 合上的眼睑在微微抽动, 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恐惧。 “好......好吵!” 阮洋启唇了半天才发出声音。声音在裴盛的鬼哭狼嚎中几不可闻, 但却让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应书怀猛地一震,急切地睁开眼。嗓音像是在干旱的沙漠中徒步了许久的旅人, 见到了一角绿洲,沙哑粗粝, 却带着绝处逢生的惊喜:“你......你回来了?” 前一个“你”字音调比较高,像是憋了许久的一声惊呼。后面四个字顿然音调下滑, 变得无比轻柔,仿佛稍微的一点重音,都会把怀中的人惊碎。 阮洋抬手准确地牵住应书怀的手,问:“你有没背着我找别人?” 应书怀:“......” 他没想到阮洋醒来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四周霎那静默下来, 连裴盛都止住哭号,鼻尖挂着泪珠摇摇欲坠都忘了擦。 “咳咳,醒来就好了。没事我们就继续往前走,剩下的蜡烛不多了。”老沈最先反应过来,清咳了几声,打了个圆场。扶起阮洋,见他手脚活动自如,只是跟睡了一觉似的,没有大碍,遂放心地举着古铜小油灯继续在前面领路。 阮洋愣愣地盯住举在前面的古铜小油灯,依稀看见躬身背着灯火的青壮男子正朝着他诡异一笑,等阮洋眨了眨眼再定睛一看时,青壮男子依旧是背着重物苦大仇深的模样,仿佛前一秒的笑容是阮洋眼花了。 阮洋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古铜小油灯的探究上,没有留神背后应书怀一直默默看着自己的沉沉目光。 走在前面的老沈忽然停了下来,回头问:“走哪一边?” 阮洋顺着古铜小油灯的灯光往前一看,本就狭长的墓道被分成两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同样幽深不见底。这样狭窄的小道无论是哪一条都对阮洋几人不利,如果走到途中遇到什么危险,难以转身的空间极大地限制了法器道术的发挥。 裴盛探头探脑看了一眼,目测了下小道的直径和自己的身体:“还好最近有健身,要不然准卡着进不去了。” 阮洋越过老沈的身边,接着小油灯的灯光细细查看两条小道口的刻痕。手指尖一点一点拂过这些刻痕,发觉这是一大片咒符的纹样。 “老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咒符?” 老沈跟着阮洋趴在墙面上细细摸了一遍,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镇邪符,专门用来镇压邪灵用的,而且是镇邪符中最厉害的一种,需要天师以自己的血液封印作押。” 裴盛听到老沈这话,脸上肌肉一抽,感觉黑不见底的墓道内有阵阵阴气席卷而出,吹得他不寒而栗。裴盛身前有应书怀,他不敢越过自阮洋醒来就面色不郁的应书怀去找阮洋,只能身子往关寒时边靠一靠,需求点安全感。 所幸,关寒时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拉开与裴盛的距离。 阮洋扶着下巴思索了半天:“镇压的是邪灵,我们这样进去绝对是羊入虎口了?”说着,顺着墙壁往下摸索,手指停在离地三分之一的位置。 “这里的咒符有损坏的迹象。” 老沈听阮洋这么一说,心脏漏掉一拍,举着古铜小油灯照在阮洋手指停留的地方。连接不断的咒符确实到这里被什么利器磨蹭掉了一块。 气不打一处来的老沈低骂了一声:“肯定是盗墓贼盗墓的时候,无意间蹭掉了。现在好了,我们不进去,邪灵也会出来。” “或者,早就已经出来过了。” 老沈看向一脸肃然的阮洋,知道他指的是吴正国与邪灵订下契约设亡命死局的事。 阮洋回头与应书怀对看了一眼:“走哪边?” 应书怀提步上前,细看了阮洋的脸色,见阮洋将视线错开,心中一叹,只得挨着阮洋的肩膀去看墙上的符文,还好这次阮洋没有将肩膀移开。 阮洋眼睛盯着符文,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闪现一身玄色金边衣袍的应书怀醉酒念叨“北辰”的画面,可是自始至终令阮洋奇怪的一点是,他心里没有一点吃味,只是酸涩。 甩甩脑袋不去想这些东西,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应书怀沉吟片刻,起身:“这个镇邪符早就没用了。石子沟的亡命死局一破,邪灵本身鬼力损伤极大,应该还在古墓里养息。只是邪灵素来是奸猾狡诈之流,我们无法肯定哪一条道是安全,或是......” “或是两条道都不安全。”阮洋接过话,接着往下说:“我们不能直接将墓道封死,再加一个封印吗?” 应书怀:“不行。镇邪符要对症下药,你不知道邪灵属于哪一路的,没法画出最关键的符文,而且......” 应书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且你们之间没有一个人的道术水平能达到画这个镇邪符的程度。” 阮洋一愣,看向老沈。老沈轻轻摇了摇头,默认应书怀的说法。阮洋又去看关寒时,关寒时说:“我只是剪纸一门,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正统的降鬼除魔门派。” 阮洋最后将视线挪到应书怀脸上,应书怀坦然回视,第一次正面回答阮洋:“我不是天师。” 这话一出,老沈和关寒时均目光一沉,心思已千回百转。 阮洋又想起老乌跪在应书怀面前的画面,深深地看了应书怀一眼,转头掏出玉铃铛:“车到山前必有路。来的是邪,我就打它灰飞烟灭,来的是鬼,我就困它永世不得超生。” 墓道里静默了一下。 裴盛率先大笑打破沉寂:“阮洋洋,你怎么睡了一觉突然自信心迷之爆棚?听我说,我们先让姓关的小纸人打头阵,再......” “嘭——” 裴盛喋喋不休劝说的嘴还没合上,只见玉铃铛自阮洋掌心内腾起,发出的青碧色光芒照亮了整个墓道,掩盖过古铜小油灯的昏黄光芒。 阮洋从玉铃铛里抽出金鞭,朝一侧墓道里甩出一声清脆悠远的鞭响,声音隐没在黑暗的墓道里,好半天才听见一声回声。阮洋心里已经默念了自甩鞭后到听到回声的秒数,又朝另一侧墓道甩出一鞭。 这回没有听到回声。 阮洋微侧过头:“走这边。”随即率先走向没有听见回声的墓道。 应书怀毫不迟疑,直接跟了上去。走没几步,前面的阮洋停了下来,应书怀险些撞在阮洋身上。阮洋抽出他的阴桃剑,回身越过应书怀递给裴盛:“裴扒皮,拿着,遇到鬼你就扒它一层皮下来。” 裴盛手忙脚乱地接过阴桃剑后,阮洋早已在应书怀复杂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阮洋大话放出去后,心里还是忐忑的。越往墓道深处走越阴冷,还好有手中的金鞭给予自己温度。玉铃铛悬在正前方给阮洋照亮,阮洋的金鞭在手中自动如灵蛇游走,时不时鞭响一声,随后有一片片斑驳的暗影快速悉悉索索爬入砖缝中。 阮洋边走边思索着身后的人,他能感觉到应书怀即便不是一名天师,也不是一名普通的大学教授。一直隐瞒他至今的应书怀今日没有再隐瞒的打算,如果不是时机不恰当,他能肯定应书怀会坦诚地告诉自己。 “别走神。”身后传来应书怀低沉的嗓音,在墓道里显得更加沉闷,“别忘了你刚进墓道前说的话。” 阮洋稳住心神,猛地一甩金鞭,像硬要争口气似的:“天灵地灵,兵卒先行。冥府大帝,恶孽肃清。急急如律令,破!” 整个墓道微微震动起来,砖缝里有细微的尘土漏了下来。裴盛大叫:“阮洋洋,你别冲动啊,别还没等我扒到鬼皮,先被你活埋了。” 关寒时扯住了裴盛的胳膊,轻“嘘”了一声。裴盛是个外行,自然看不见当阮洋金鞭甩出时,墓道顶和左右两壁悄悄伸出的白森森的手掌骨倏忽地缩回去,偶尔伸出一两节指骨在探路,也瞬间被玉铃铛的青碧色光芒灼烧光。 老沈则忧思重重。玉铃铛是上代沈门门主传下来的没错,可他一直认为这只是一个辟邪护身的玉符,直到玉铃铛在阮洋的手里发挥出越来越大的威力,他好似才明白沈门门主临终前的未尽之言。 行之将木的沈门门主说:“玉铃铛只是沈门代管之物,以后遇到有机缘的人,自然会把它寻回去。” 当年在村子里遇上带阮洋过来的阮家老爷子,尘封已久的玉铃铛忽然震荡起来。老沈才顺势将玉铃铛赠与阮洋。原本还指望阮洋继承衣钵的老沈,忽然无比心塞,现在的阮洋不是老沈一句两句可以哄骗的,沈门要没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