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神殿会 完
天庭盛会，众多神祗赶往，施虞也在其中。 尽管明白结果，她也无法自控的产生期待，逐海应当也会来？ 席上众神都在谈天说地，也有人与这位两百年内的新晋神祗打招呼，毕竟她如今在人间香火那可是如日中天。 施虞心不在焉，但直到宴会开始，也没有见到逐海的身影。 她收敛心神，正端起酒杯打算回敬某位神祗，心下忽然一震，她凝眉回身，到了这个程度的神祗，心有触动那便必有大事发生。 跟着脚下便是地动山摇，神祗纷纷浮上空中，“这是发生了何事？！”上首的神尊沉声道。 不安在心里蔓延，施虞攥紧了手，“不好了！神尊大人，大事不好，冥河起浪了！”外边有天兵来报。 什么？！众人哗然，施虞已经径直消失在殿内。 冥河镇压天下百万恶鬼，里头不仅有人间恶人，更有魔鬼妖邪，甚或是堕落神祗。 多年来，它从来十分平静，冥河起浪天下将亡，这是众神都知道的真理。 因此无论逐海天君如何无礼，甚至冷淡高傲，也从未有人敢动摇他半分，除了他，世间再无人可以镇压冥河。 施虞直落地府，挥手打开拦路的一众鬼差，迅疾如风的去到了冥河边界。 这里早已一个生灵都没有，无人敢往暴动的冥河边上凑，就怕一个不小心被吸进去死的魂魄不剩。 两岸的彼岸花七零八落，她远远地看见波荡的河面上飘飘摇摇的浮着一艘船。 指尖凝结法力，小心的将船只勾了过来。 船只刚靠岸，从船舱角落里嗖的冲出一团黑色，施虞挥手一道雷霆将它捏在手里，“去哪？！” 女子的声音冰冷寒凉，让这小船夫有种汗毛倒立之感，他急忙拱手讨饶，“上神饶命！” “小神乃是这冥河的摆渡人，冥河突起风浪，渡船摇摆不定，小神惊惧害怕这才躲在船下，方才见船靠岸，恐慌之下无暇他顾，第一时间便想逃走，小神绝非故意在上神面前失礼啊！”他这样哀嚎道。 施虞却不管这个，“我且问你，冥河出了何事？逐海天君在哪里？” “小神不知啊，如此大的波浪，必定是大鬼反叛，想来这许多年，只有被压制河底的魔头无恨，堕神天夕，以及鬼神孟仓，才，才能有如此行事。” 施虞面色惊愕，“你说什么？孟仓？！” 是巧合还是…… 趁她失神，这摆渡人胆大包天，眼见着冥河波浪翻滚，竟是不顾上神之威，挣脱她的手跑开了。 施虞回神，看着黑不见底的冥河，抿唇给自己施加了一层神光，踏步上船，用法力驱使船只，径直往河中心去了。 到了河心，她纵身一跃，落入无边的黑暗中。 魂魄仿似有千斤重，她在不断地往下，好多奇形怪状的手来撕扯她，通通都被神光消融，但是它们并不放弃。 施虞在河中艰难的游走，丝丝缕缕的黑气开始从身上散发，这是冥河污秽的侵染。 神识不断将传音送出去，“逐海！逐海——” 波浪时不时将她送的更远，她又艰辛的爬回来，找不到这个人，即便知道施羽就在外面的世界，可是她还是难过…… 这世上只有一个施羽，也只有一个逐海，他们是一个人，却是不可替代的彼此。 她在冥河里泡了半个月，也没找到那座闪光的宫殿。 “这是做什么，不要命了吗？”直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身周一下轻松起来，她回身，逐海已经为她撑起了一座穹顶。 他面色微微发白，看得出十分疲惫，只是看她的眸色仍然温柔。 施虞眼眶微红，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别死，逐海，我可以消失，你别死。” 她欠他很多，她无法心安理得，这一次还给他就很好。 逐海抱住她，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阻隔了她想自我了断的行为，“别做傻事，如果你这样做了，那么陷入轮回的将是你我两个，即便你死在这儿，我还是会回去星海等你到来，结果不会改变。” “那你告诉我，这次冥河出什么事了？”她仰起头问他。 逐海牵着她的手，引着她走向河底，这里处处都是金色的锁链，空气中都能感受到符文的震慑。 三团黑色物体在水底融动，施虞蹙眉，“这是？” “无恨，天夕，孟仓。”他平静道。 “孟仓……”她眼眸闪动，“是那个孟仓吗？” 逐海摇头，“小鱼，你不会以为我是通天晓地的？我只是感知到这个孟仓身上跟你有莫大的关联，你们之间有亲缘。” “我无法知晓你们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似乎抛弃了你。” 施虞颔首，“如果你这样说，那么应当是了，我是注定要杀他的。” 逐海抬手，一柄漆黑宝剑被他递过来，“那么动手。” 施虞微微一愣，跟着便明白了什么，她一下撒开手，“我是很想杀他，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动手的。” 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施虞，如今的她明白，她跟孟仓的亲缘为何而来。 因为她杀了孟仓，两人有了因果，所以她会成为他的女儿，被他杀害，只是最终，她没有死。 施虞抬手拉住了逐海，眼眸湿润带着些微祈求，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日，会放下身段去哀求。 “逐海，我们能改变的，我不想你死……你没资格这样做，如果早知道这样，我…我不会在星海说想要自由，我想要你，最想要逐海。” “如果你不杀他，也一样改变不了什么，就算改变了……那么我们永远都不会相遇。” 施虞点头，“可以，我可以，逐海，我可以啊。”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小鱼，你只是刚刚面对，你没有动过心，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你手足无措。”他轻声哄他，捧着她的脸，“但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很久很久之前。所以，你可以冲动一点，但是我不能，我如果这样，对你一点也不负责任，因为你没有想好，这一切都在逼你，你现在所有的决定，都只是情急之下做的。” 还没等她说话，一声惨叫传来，施虞偏头看过去，微微惊住了眼。 一个跟她一模一样，连气息都一模一样的人，举剑杀了孟仓。 那个“施虞”跟着将其他两个大妖魔杀掉，提着剑冲向了逐海。 施虞眉目沉下，抬手夹住了对方的剑，“你是谁？” “噗咳……咳咳……”逐海被她放开，飘飘摇摇的落入了河底的黑暗中。 施虞急忙回身将他捞在怀里，“逐海……” 她的嗓音含着颤抖，施羽没有死在她的眼前，但是逐海在她怀里一点一点的开始融化，仿佛这冰冷黑暗的冥河之水，是炽烈的火山熔岩。 另一个她定住了，跟着恢复了神像的模样，沉入了河底。 施虞小心的抱着他的身体，哽咽道：“骗子，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的意见！我最恨这样，逐海，我不是柔弱的小女子，你做了我厌恶的事，我最讨厌你！最讨厌你！” 逐海抬起还剩大半的手掌，小心的搭在她的手上，“别生气，我只是……不想见不到你了，我本是……落厌城的守护神兽，你知道，星海啊，很黑…很冷，无光无际，比死还难受的。” “我受不住才跑出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只能镇日里与黑暗邪恶相伴，小鱼，我是……是只配与邪恶、黑暗、冰冷待在一起的，丑陋的兽类……今日即使改变，往后你我再无牵绊，我往后，还盼着有朝一日，在星海遇见你呢，不然，你那么小，什么也不懂，我不放心的，小鱼，我期待着，未来与你再次相遇。” “这样一想，很值得，凡人一生百年不过，你我却有数百年，很值得……若我放弃，那才是，遗憾终生呢……” “那不是……那不是你，逐海，那不是你……”她忍不住眼泪一颗一颗打下来。 为什么会是一个人呢，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无法对施羽动情，却可以爱上逐海，但这两个人，对她来说都这样的重要。 “我很自私……逐海，如果是施羽，我不会为他放弃，为了报仇，我可以远离小羽，但是你不行，你比仇恨，比实力更重要，我……”她最痛苦的地方就是这里，她根本没有办法对同一个灵魂不同时期抱有同样的感情，那不一样，那明明是不一样的啊。 “逐海，如果你死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小羽每天在我身边，那也不是你了，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这根本不可能的，安小鱼不爱施羽，她只爱你。” “其实……我，我也很自私啊，听到这种话，真开心，安小鱼……是属于我的吗？属于、逐海的吗？”衣服下面已经空了，她最后听见这一句呢喃般的话。 “对，她只爱你，施虞心里有父母，有弟弟，有你，有仇恨。但是安小鱼心里只有你，她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她爱你，永远爱你，逐海，她爱你……” 话未说完，他已经在她怀里化成了水，再也找不到了。 施虞泪流满面，整个冥河以她为原点，一点一点被净化，这里清澈又干净，她看见了不远处闪烁的宫殿，但它的主人，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逐海是冥河诞生的神灵，为了镇压冥河百万恶灵，他利用冥河三位大妖魔的威势，用自身神魂血肉锻造的锁链将他们束缚。 当初这样做，是怕某一天，三位大妖魔跑出去为祸人间，他不得已将自己的生命与之绑定，如若真的发生这种事，对方也总算有了一个弱点。 只是他那时不曾想到，三位大妖魔的确动荡不甘，但是，他却不是为了天下将自己断送的。 恍惚中，眼前一片色彩斑斓，她听见声音，【检测到魂修到达S级标准，献祭达成，弑神禁开启！】 扯了扯唇，她突然觉得可笑极了，曾经她那么折腾，想要将小羽的位置从心里替换掉，哪怕是用她自己的命都无所谓，可是……这心愿竟然达成了，却还是那个人。 兜兜转转，她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有。 “您失败了。”她从八层宝塔落下，塔下的人平静道。 “这个地方，只要还是人，还有人性人心，都不可能成功。”施虞现在才想明白。 那人点头，“凡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牵挂和感情呢，若是真有无丝毫情感的人，那么也不会走到如今，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他明知这里注定失败，却还是让她去。 “您没有经历过很多东西，就开始承受人生的苦难，看似坚强，实则脆弱。您已经表现的很好，度过了前面四苦，所以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但是，您没有度过后面的磨难，结果便是，您一生都会被这四苦折磨缠绕。” 施虞仰头，盯着这座塔片刻，从天明站到了天暗，直至朝阳初升，露水披满发丝，她神色漠然，转身离去，“那就这样，他值得。” 从今往后，朝生日落，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这世上，再不会有逐海。 从一开始，两个人之间，就隔着千年的时光，这不过是一场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