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鬼夜行
街道上的风很大，冷的刺骨，施虞一身萧瑟，穿过街道，一直走到街尾的漆黑小巷。 她在小巷外边的墙上靠着，一直站了很久也没有动作。 冰寒的凉气让全身都麻木了，她挪动着，脸颊靠着冰冷的墙面，凑过眼去看。 黑透的巷子里落着阴冷的小雨，穿着校服的女孩无助的抱着怀里的人，整个人被冲击的失去了所有的情绪反应。 久久，意识到眼前这都不是梦，她终于发疯般的尖叫起来，眼泪肆意的流淌，洒在早已尸身冰凉的人身上。 施虞猛地回头，看着街道上阴暗的天空，指尖忍不住的颤抖。 “小羽！小羽！小羽——！”一声又一声惨烈的呼号从巷子里传出来，嗓音嘶哑又绝望。 施虞站直了身子，伸手扶住身边的矮门，“吱”门应声而开。 她顿了顿，提步进入，房门打开，瘦巴巴的小男孩手里抱着一只同样瘦小的猫咪，撅着小嘴步伐重重的走出来，然后乖乖的蹲到了墙角，屁股对着外面。 “反正，你们要送走小胖，我就不回家了！”他很严肃的说了后果。 施虞怔了怔，在记忆里细细搜索，屋子里又冲出个大点的女孩，正是幼年的她。 女孩一看，他自己蹲在了院子里的墙角，松了口气，还好没有真的跑出去。 “好了，你的身体不好，养小动物太费心了，而且你抵抗力太差，小动物身上万一带了细菌什么的，到时候你又要进最讨厌的医院了哦。”女孩站在他身后小声劝。 “可是我捡了小胖回来，又要丢掉它，太不负责任了，它会很难过很绝望的。”男孩垂着头看着小猫软软的眼神。 抬着细细的胳膊揉眼窝，“早知道我就不捡它回来了，这样它就不会更难过，姐姐，我们不要扔掉小胖好不好？你看它好乖啊，要是它在外面生病了怎么办呢？” “我也没办法做主啊，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小施虞无奈的蹲下来，拍拍他的背。 “小羽不要太难过啦，你的情绪太激动会影响身体的。” “那姐姐帮我养嘛，我就是看看也不行么？”他消瘦的小脸转过来，那双显得大大的眼睛水润润的盯着她。 施虞眸色闪动，她想起来了，施羽八岁的时候，他的身体好了很多，两个人每天都可以一起上下学，有一天施羽课间时发现了被同学欺负的小猫，所以把它偷偷装进了背包里，上课时还悄悄给它喂面包火腿，到了下课后，就直接把小猫带回了家。 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养宠物，爸爸妈妈说什么也要把小猫送走，施虞也因此难免受到责难。 施羽第一次进行了反抗，他先是拒绝吃晚饭，然后抱着小猫蹲到了院子的墙角去。 后来施虞帮他把小猫带到了公园的一处灌木丛里安了家，两人每天都会悄悄去看，那里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她转身出了这扇门，系统之前让她选择，现在再看，每一选项都存在深意。 鬼夜行不是普通的任务世界，它是为了满足任务者的心愿，而她目前想要的，是摈弃情感。 她蹲坐在大胖楼下，二十七户人家，每个家庭都有一个人犯了错，报应到整个家庭身上。 翘唇一笑，真是说的太贴切了。 楼上下来一个人，大胖穿的厚厚的，跟着坐在她身边，头上戴着帽子，脖子上缠着围巾。 “你咋啦？这怎么不回家啊？”说完他又看天，“这鬼天气，这别是要下雪了？咋这么黑这么冷。” 施虞微微侧首，一手撑着脑袋看他。 大胖不自在的拉拉衣服，两眼晃了一圈，“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她咧嘴一笑，想到施羽如果真是这个样子，那还真是……不能想象。 大胖从衣兜里掏出几粒奶糖，认真的剥了一颗递给她，“喏，这么冷的天，你吃一颗，会好点。” 施虞凑过来咬进嘴里，大胖脱了大围巾，围在她的上半身，“你这是有啥心事，说来听听，别大冷天的在外边挨冻。” 他圆圆的脸被冻的红通通的，施虞咬着糖，“原来我心里希望你是这样的……” 听她含糊的感叹，大胖凑过来，“说啥呢，我没听懂。” 施虞摇摇头，“你冷吗？” 大胖眨眨眼，“其实说实话，我不咋冷，大概这地方长年都很冷，我都习惯了，反正我是觉得还好。”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住吗？” “离开？”大胖两手支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还真没想过，这儿是我的家，我住的挺好的，虽然是落魄了点，但是还算舒适。而且，我总觉得有什么在留我，让我不要走。” 施虞抱着膝盖，“她们都说我不看心，但其实，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你是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一部分，那么我来问你，”她看着对面忽明忽暗的灯，声色飘忽，“如果我有一件必须要去做的事，但这件事会让我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大胖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你看你，说的我都难为情了。” “我猜，你想改变？换一个最珍贵。”大胖含糊的道。 眼睫眨动，“对啊，我想换一个，把他换掉。” “但是，当你有了这种想法，就足以说明，他，是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的啊，这没有意义。”大胖晃着身子，“再好的演技，也骗不了心，但是心的想法很多时候会被忽略掉。” “那要怎么办？你告诉我好不好。”施虞看着落叶在寒风中翻飞。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呢。”大胖的声音诡异起来。 施虞一顿，缓缓转头去看他，大胖的脸恢复了她自己的模样，她神色一沉，“这不是我的想法。” “这就是。你只肯承认自己的光明正大，不肯承认自己的阴暗邪恶吗？但你虚伪的否认，就又是你的阴暗之处。”对面的她冷笑。 “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东西，藏的越深，就越是阴暗。你心底的想法，不就是这个吗，你想献祭他报复，甚至想他自己心甘情愿。” 施虞缓了几秒，突然摇头，“你在胡说，我没有。是，或许是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过很可恨的想法，但是更多的，是我随之而来的恐慌和厌恶，他自己心甘情愿这个想法，不是我的，是我太了解他，我知道，他会……” “你以为把恨意藏起来不去想就没有了吗？” “它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慢慢滋生，然后影响你。” “我没有恨……”施虞话未完。 “明明是同父同母，一个是阿弃，一个是初阳。被嫌弃和讨厌的存在，和寄寓了最美好的初生的朝阳，真是对比强烈。生下来就是长女，注定了悲惨一生，实在是倒霉透顶，最小的女儿，诞生起就福运满值，万千宠爱，所有人的怜惜。一个被囚禁了四百年，不见天日，在黑暗的地方孤独生长，一个生下来满月礼，就得到了所有半神，诸多强者的祝福，神兽为她现身，十方城池为她现出九彩霞光。母亲拿走她的美丽用来固宠，放她自由也是因为小女儿给予的母性，父亲将她捧在手心，时刻都舍不得放下，亲自为她打造套装，制作小手镯，喂奶。” 大胖化出的施虞轻飘飘一笑，“你应该知道，我分别说的都是谁？”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这些事。”施虞摇头。 “当初她带我去投胎，但是血脉决定，我不能投身普通女人的肚子，不然是活不下来的。所以她将我化胎，放到了孤儿院，我的所有一切都回到了幼儿时期，那段记忆，也在开始被封闭了。” “可是忘记不代表不存在，四百年暗无天日，如果不是遇见他……” “他？”施虞凝眉。 “逐海兽。我在星海遇见了他，他那时还在睡，星海太冷了，但他周围很暖，我就趴在他身边睡着了，之后把那当做休息的地方。后来他醒了，但是也没有离开，一直陪着我，他问我爸爸妈妈呢，我说我不知道，他就为我找，然后看到了那两个人。我开始很高兴，每天都看，后来渐渐地少了，直到有一天，他问我，有什么愿望，他可以帮我。” “我想了很久，说我要自由。他给我看了初阳的诞生，他说很快机会就会来到，让我一定要抓住。我……我们阴灵女皇血脉天生喜爱小孩，我让他每天都放初阳的画面，那时候，对这个孩子，我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我看着她受尽万千宠爱。” “然后那一天来了，我只有两点福运，他把十点福运给了我，告诉我这样成功率会更大，但是我要在三天内回来还给他，不然，他就会迷失在时空里。” “果然，那个女人来了，她要拿走我的美丽，我和她提了条件，她答应了。” “我没有……把福运还回去？”施虞蹙眉看着恍惚的这个自己。 “我已经说了让她在三天后来，但她不同意，她好不容易找机会来一次，不会二次冒险。她当场开启了时空通道，根本不容我辩驳，就把我带走了。” “普通人生来的福运都有5点以上，但我只有两点，而这一生的幸运，都用来遇见逐海兽，然后改变了我整个人生。” “逐海兽呢？”施虞问。 旁边的她摇头，“我不知道，过去的记忆只有这么多。” “所以，就算嘴上说的再好，行动上做的再好，心底里的想法，又怎么藏得住呢。” “你恨她，更恨一开始拿你去换取能力的他，让你在还未出生就沦为了筹码，注定了这可悲的命运。你也讨厌她，但是讨厌初阳让你更加讨厌自己，你的理智告诉你，这样好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