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事穿帮
燕清搞清楚来龙去脉,也知道不可能瞒得过郭嘉,只得轻咳一声,承认了:“这确实得怪我,当时走得匆忙,竟忘了告予你听,在饮用那酒后,或有些奇异之效。” 郭嘉凉凉地瞥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伤腿,谴责意味十足。 酒? 离得颇远的吕布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词,耳朵动了动,悄悄摸地往门边又挪了一步。 郭嘉目光灼灼,然而燕清脸皮够厚,被这么一盯,也只是灿烂一笑,完全招架得住。 郭嘉拿他无法,冷哼一声,挑明了道:“重光待要如何补偿?” 燕清唇角一扬,爽快道:“这个好说。” 在郭嘉狐疑的注视中,燕清站起身来,自袖中取出早已写好的短书同符节,慢腾腾地交到郭嘉手中。 郭嘉不忙看那符节,展信一看,飞快读完,脸就更黑了,大喝道:“燕——重——光!” 要不是张辽拦得快,吕布差点就拔刀冲了进去。 “哎!” 燕清笑眯眯地应了,假作不知地改了称呼:“郭别驾。” 郭嘉翻了个白眼,活活被燕清这出神入化的上杆爬技巧。给气乐了。 他抖着那张用昂贵的蔡侯纸写的任命书,一字一顿地质问:“作为赔礼,就是叫我一辈子给你劳神劳力?” 燕清摇了摇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奉孝此言差矣。你岂是为我一人为官?分明是要护佑豫州百姓。即使非要归于一人头上,也唯有陛下可当此殊荣,切莫再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语。” 郭嘉嘴角抽搐。 燕清狡辩:“况且当日可是奉孝亲口应承,待我真正有了一席之地,对你扫榻相迎时,你当欣然应邀。怎如今却反悔了?” 郭嘉哼道:“嘉应的是做客,这却不是。” 燕清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奉孝认为,大丈夫当如何?” 郭嘉挑了挑眉,并不作答。 燕清脸上彻底没了方才的轻松表情,叹道:“清出身寒微,胸无大志,只愿凭一己之力,盖得广厦千万间,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虽然借用了一下杜甫的诗,但这短短几句话,的的确确是燕清发自肺腑的真挚。 从颍川到洛阳,往返也就一千多里,称不上长。 可这一路上,燕清见得最多的、印象最深刻的,并不是洛阳城的繁华似锦,高官权贵的耀武扬威;也不是杂草丛生、自黄巾之乱后就荒废掉了的田地;还不是欺软怕硬、心狠手辣的路匪;更不是走南闯北、唯利是图的商人车队。 而是面黄肌瘦的流民,以及被随意丢弃在路旁、触目惊心的皑皑白骨。 乱世尚未开始,已有无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不保夕,食不果腹了。 然而就为了挡住一个只带了三千兵马的董卓,燕清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还是经历了一番生死险境,正是赢得辛苦,战得狼狈。 真正身居高位,握有兵权的,却只顾着争权夺势,而对百姓的生死漠不关心。 要还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等来的只会是曹操诗句中所描述的惨烈——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郭嘉略有动容,将燕清刚刚所念得几句七言,喃喃重复一次。 “奉孝。”燕清苦笑,费劲地挤出一两滴晶莹泪珠来,轻轻一叹,开诚布公道:“要是时间上还宽裕,我亦不想这般唐突,更不想强人所难。” “然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不是实在赶不及了,我也不愿迫你出仕,又厚颜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郭嘉态度软化不少,只半信半疑道:“这话又从何说起?” 燕清实在没有刘备那说哭就能哭出来的高深功力,还是将那两滴眼泪擦了,简单道:“董卓虽被我麾下得力部将击退,解了洛阳之危,却仍有十万西凉兵环饲在侧。洛阳附近,现有皇甫嵩、盖勋这两员忠将镇守,董卓不敢轻犯,那你认为,要养活这么多兵马,兵粮从哪儿抢,才比较快?是翻山越岭,往汉中那去,还是在袁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下,到关东来劫?” 郭嘉一怔,忙伸手叫燕清打住:“慢点说,董卓是怎么回事?” 燕清便长话短说,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郭嘉所不知道的那些空白部分,一一补充完整。 他虽轻描淡写,可任谁都听得出,那底下埋藏的万分凶险,惊心动魄。 郭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揉着眉心,不可思议地感叹道:“嘉竟从来不知,重光是如此大胆妄为之人!” 燕清谦虚道:“郭老您太过奖了。” 郭嘉根本不理燕清那极没正经的话,拧着眉头,兀自沉思起来。 燕清觉得自己还应该争取一下,不免联想到史上曹老板的一贯作风。 虽然有点肉麻……但能同对方臭味相投的郭嘉,想必也是吃这套的。 况且这比起掉眼泪,还是简单多了。 燕清想清楚后,就热情地握着郭嘉双手,继续闹他:“奉孝啊奉孝。” 郭嘉被燕清这神来一招惹得哭笑不得,倒是没将手收回:“你这是做甚么?且容我先想明白。” 燕清笑眯眯道:“那我等着。” 不愧是决断力极其强大的鬼才,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郭嘉就考虑完了。 只见他将符节往怀里利落一揣,极果断地下了榻,一边换衣服,一边催道:“行了,走罢!” 这便成了? 郭嘉这般潇洒干脆,却换燕清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眼花后,顿时觉得牙根有些发痒:“奉孝,你的腿伤?” 郭嘉显然早忘了折腿一事,但他那脸皮厚度,也不比燕清的差上多少。 哪怕穿帮了,也只哈哈一笑:“玩笑耳。” 燕清木然道:“那酒是?” 郭嘉悠然道:“明知主公身上有神异之处,嘉岂会对所赠之物掉以轻心?那日遭殃的不过是张桌子罢了。” 说完,郭嘉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兴致怏然地哼着小曲。 燕清倚在桌边,松松地抱着臂,咬牙切齿地盯着这个的小流氓。 郭嘉不慌不忙地将自己收拾齐整,然而他刚一迈出房门,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吕布,顿时愕然。 待正眼看清郭嘉容貌后,吕布再忍不住了,怒火中烧地往前一站,挡住郭嘉去路后,大声喝破他身份:“郭德纲!” 这哪儿是甚么郭嘉郭奉孝! 瞧这模样,分明就是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郭德纲啊! 好哇!分明是连义父丁原都瞧不上的草包,居然还敢在主公跟前招摇撞骗! 这声堪比洪钟,又是离这么近喊出来的,当场把郭嘉给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双眼发懵。 燕清也跟着一愣,蓦然想起还有那茬,心里咯噔一下。 还不等燕清做出什么反应来,吕布已是雷厉风行地一把握住郭嘉双肩,眉头紧锁地一顿审视。 越是细看,就越觉得不同。 ——气质天差地别,眼神也不太一样。 印象里的那双眼睛,既有星辰的澄澈静谧,又有狐狸的狡黠精明。 而眼前这对招子,吕布就只能读出四个字来了:老奸巨猾。 吕布在察觉出这点后,当即啧了一声,问道:“你可有同胞兄弟?” 郭嘉莫名其妙:“并无。” 吕布老脸一红,囫囵丢下句‘搞错了’之后,毫不犹豫地就松开了。 大概是为了掩饰方才冤枉了人后的丢脸和失态,吕布昂首阔步,头个意气风发地迈了出去。 郭嘉大睁双眼,难以置信道:“刚那疯疯癫癫、莽撞无礼的大汉,也是主公手下部将?” 燕清方才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吕布给力,没引起郭嘉疑心,也方便他来圆场。 ——卡牌的效果也就罢了,千变万化的能力,却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于是好声劝道:“那是因破董有功,刚得晋升的横野将军,吕布吕奉先。他平日忠勇可靠,骁勇善战,方才应是不慎将你错当他人了罢。” 郭嘉忿忿不平道:“未免也太过良莠不齐了!” 燕清打了个哈哈:“莫气,莫气,正事要紧。” 好好宽抚了下遭了一顿无妄之灾的郭嘉,燕清一边努力转移话题,一边拉着他上了车架。 郭嘉父母早逝,亲戚离得都远,来往也不多,又尚未娶妻,当得是孤家寡人,所以一跟燕清谈拢,就干得出说走就走的事。 车厢有些挤,燕清就跟郭嘉亲亲密密地挨在一起,谈论的则多是严肃正事。 豫州的治所远在谯郡,可燕清明白,目前最紧要的威胁,是随时会从河东流来的西凉军。 若离得太远,待调兵抵御,都将错过不知多少战机了。 郭嘉听燕清决定暂去许地上任,亦点了点头,指出:“当务之急,还是得招兵买马。” 董卓号称有十万虎狼之师,哪怕这数字有不少水分,打完折扣,实际上肯定也有三四万人。 单靠燕清带来的一千嫡系去守偌大豫州,哪怕有十个吕布,也无疑是天方夜谭。 燕清也没动过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立即同意:“可派文远去。” 他为一州之牧,当然能以政府名义募集青壮,充作军队,是为正统。 比起白手起家的名不正言不顺,燕清之所以要费工夫折腾来这么个职位,看重这便利就是原因之一。 目前看来,募兵的困难是克服了,但养兵呢?内政呢? 什么都需要大量财资作为支撑,凭打胜仗分得的赏赐,不过是杯水车薪,不可能填满那无底洞的。 要获得税收,就得恢复农耕,鼓励商业……这工程可就大了,资金投入也不能缺。 燕清越想越头疼,禁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下不但缺人,还将面临缺钱的窘境啊。 就不知前任豫州牧黄琬赴京前,留下了多少郡兵了。 要是剩的比较多,就代表他们可以少募些来…… 郭嘉一眼洞察燕清心思,无情道:“去岁,黄太尉为平黄巾残党之乱,郡兵损耗颇大。恕嘉直言,主公还是莫抱这些期望罢。” 燕清:“……好罢,我再想想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