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青梅竹马的重逢
可她一进核桃世界, 看到的却是一只浑身扎满刺的喵。 这些刺又尖又利又长, 大喵一动, 它们就跟着上下摆动。弄得喵瞬间变成了只刺猬。 它还知道痛, 小心翼翼地伸舌头去舔爪子上的刺。惟独是不敢下嘴拔。 它身旁躺了只已经死硬了的豪猪。但看到红果儿来,也没心情像往常那样, 把猎物拖到她面前, 炫耀它也在养家了。 只委屈地冲她低呜了一声。 那刺看上去就跟一枝箭似的, 红果儿心里疼得跟自己挨扎了一样。 她赶紧走到大喵身边, 伸手捻起一块蜜饯,先给它塞到嘴里。趁它分了神, 连着帮它拔了两根刺。 大喵得了甜头, 心情才刚刚好转一点, 身上就突然痛了两下! 痛得它马上就张嘴冲她吼叫! 好嘛,它一吼, 她再塞一块芒果蜜饯到它嘴里。 大喵气呼呼地…… 一边生气, 一边接受贿赂, 把蜜饯嚼嚼, 吞了下去。鼻子里再重重地哼了一声。 大家伙没了母亲之后,遵从天性, 迅速成长为了优秀的猎手。即使树洞里有着充足的食物, 但身为公豹的它, 显然认为自己负有养家的义务。 红果儿经常都给它送冰淇淋、糕点,还有自己亲手做的各式肉食吃。而它呢,也投之以李, 报之以桃,没事儿就把它猎到的各式动物的尸体拖到她面前。 这些猎物种类特别丰富。有时候甚至是一只巨型鳄鱼,或是一条数米长的岩蟒。 真不知道一只花豹技巧要多么成熟,才能捕到这些大型猎物。 可是大喵再厉害,捕猎也始终是个危险活。这不,今天它就吃了豪猪的亏。 红果儿运用核桃空间之力,跑县城买了三盒冰淇淋。用刚刚的法子哄着它吃,再偷偷帮它拔刺。 大喵心情极度不佳。到后来,连冰淇淋都不肯吃了,非要她搂搂抱抱,再揉揉。哄半边才肯吃上一口。 磨磨蹭蹭地,拔了两、三个小时,才把刺给它全拔完了。 拔完刺,她心疼地捏捏它的大脸儿:“还捕什么猎啊?我养你绰绰有余。看,成刺猬了!” 大喵把脸埋到她怀里,顺便把爪子伸到她面前:疼,给舔舔…… 红果儿:……= =||| 看在大喵受伤的份上,她把它搬回了自己现实世界中的卧房——当初在修新宅子的时候,侯秋云就考虑到了四世同堂的问题,专门多修了几间屋子。 红果儿也就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 由于是自家建的房子,料下得足,墙壁里还用煤炭渣子多起了一层夹层。隔音效果特别好不说,冬暖夏凉的,很是宜居。 自打新房子修好后,红果儿也敢隔三岔五地,带大喵回来睡了。 她把大喵抱在怀里,把脸埋在它的毛毛里,吸了几口猫气,心里对牛翦的不满才淡了下去。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弄明白,那个从小追着她到处跑的家伙,咋就突然变了个性子,闪电般请她爹推荐他去军医大学上学,然后招呼都没跟她打,就远赴外省了? 他俩不是最好的哥们儿吗?! 他闷声不响地就跑了,这对得起人吗?! 不过,让她恼火的事情,同样让牛翦也觉得恼火。 哥们儿? 谁TM要跟你当哥们儿啊?! 男子汉大丈夫,谁一天到晚追着女娃身后跑,是为了跟她当哥们儿的? 牛翦坐在行驶的列车上,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原野,眼前看到的,却是多年前,红果儿的爹成亲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那天,红果儿的情绪明显不对。 她在人前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可转过头,眉角眼梢就往下半耷拉着,很是忧伤的样子。 他伸手想帮她抚平眉角:“红果儿妹妹,你怎么了?” 她轻轻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再后来,她所有表现一如寻常。晚上的时候,还跟他说,那些闹洞房的习俗真可恶,完全一点都不替新婚夫妇的**考虑,拖着他去替她爹守洞房。 他俩赶走三个毛头小子后,她还笑嘻嘻地扯着喉咙,叫她爹放心,她准保不让别人在那晚干坏事儿! 他们远远地守着洞房,一守就是大半夜。 院子外面,乡亲为了替李家庆祝,又放了串鞭炮时,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她扬起小脸儿,落寞地望着星空,问他:“你说,我以后还会有爹吗?”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人人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当初,他爹要娶新妇时,他奶奶还搂着他,满是疼惜地叹:“我家春来可怎么办喏,你还这么小,唉……” 那一刻,他突然心疼起她来。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替她爹守洞房的呢?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挺起胸膛问她:“你干嘛不看看我?” “啊?”红果儿莫名奇妙。 “你忘了?我也是有后娘的人。你咋不跟我请教一下当后儿子的经验呢?” 从来都只有“后娘”、“后爹”的说法,这个“后儿子”一下子就把红果儿逗乐了。 她问:“你有啥经验?” 牛翦得意地道:“受宠的经验~。在我家啊,上到我奶奶,中到我后娘,全都疼我。就连我爹也因为娶了媳妇,觉得特别对不住我,结婚之后,对我比以前还好!至于我弟弟妹妹嘛,我说啥,他们就听啥,完全不敢跟我顶!” “我呀,就是成功的典范!你要不要跟我学学经验?”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但她当时笑得特别开心,他想,他脸上的笑容一定足够真诚。 真诚到足以让满心忧愁的人儿,重又开心起来。 那一天晚上,他觉得他和红果儿的心,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 一直到现在,他依然这么认为。 但到了第二天,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她的眼里依然只装得下她认为的那些“大事”。他从来没在她眼底,找到过自己的影子。 他越来越感觉到一种落寞感。 他不知道这种落寞由何而来。 由于对自己心情的不了解,后来,他依然很讲义气地配合着她。当她需要他时,他总是义无返顾。 而她,对他也相当不错。 托她的福,他为社里干了不少大事,年年评先进社员都有他的份儿。光是奖励的钱,都乐得他爹他奶合不拢嘴了。 可除了两人一起为社里干活儿的那些时光,她依然喜欢单独行动。 她说:“牛翦哥哥,你真是一个好哥哥!” 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个假妹妹…… 相比总是喜欢黏乎在他身边的亲生妹妹,红果儿这个妹妹就好像是个假的一样…… 他找她十回,有九回都会扑空。 而他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心意,是在68年末的时候。 早在50年代中期,华国就已经出现知青下乡的情况了。但那时候的知青都是一腔热血,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一部分知青志愿前往荒地垦荒。 到了64年,□□第一次发布指导知青下乡的纲领性文件。但直到68年末,上山下乡才席卷到全国各地。 这一年,东方红公社拒领了几次知青,最后一次政策压下来,再也拒领不了了,只得从县里领了30多名知青回来——这还是跟县里反复讨价还价的结果。 而这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干农活的文弱青年们,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的。 其中有一个叫黄文辉的高中生,父亲是首都京大的教授。他要是晚生两年,70年京大恢复招生,他就能顺理成章,经由推荐进京大读书。 可惜他运道不好,按照政策,每家每户又只有一个留城名额,家里选择了把他哥哥留下来。他就只能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 但出身书香世家的黄文辉,就算身处农村,他所掌握的知识,也令他头脑比其他人更为灵活。 为了增加知青们的凝聚力,他会提议制作东方红公社知青班徽;替知青班的人到城里到处寻访接受假日临工的厂子,让知青们可以做点临工,补贴生活等等。 红果儿呢,一向喜欢跟聪明人交流。自从这个黄文辉来了之后,她就经常去找他聊天。 大概是因为她和他都是乐意为大家做点事的人,脑子又同样好使,他们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她跟他讲技术类的知识,而他,就告诉她有关如何加强个人组织领导能力方面的经验。 可他们的谈笑风生,落在牛翦眼里,却分外刺眼。 他觉得他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一样。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感到这么慌张,以及……愤怒! 他简直想一拳把那个叫黄文辉的家伙,揍到十万里开外! 但他清楚,他心里的这股恼怒是毫无道理的。于是他压抑着自己,尽量不去做挑衅滋事的行径。 可惜,理智的那根弦,在他看到黄文辉搂住红果儿的那一瞬间,一下子断了…… 他真的揍了他…… 而无法理解他行径的红果儿,选择了质问他:“你发什么疯?!凭白无故打人干嘛?!” 在她眼里,她只是不小心滑了一跤,黄文辉及时扶住了她而已。 可他却比她看得清楚。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眼里闪烁的爱情的火花。 那是只有雄性生物才能敏感察觉到的东西。因为那个,在那短短的一瞬,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心。 但也在那短短的一瞬,他失恋了。 他意识到了,李红果对他从来就没有恋慕之心。 看着她为别的男人质问他,他一下子心灰意冷,颓然转身离去。 他听到红果儿在身后唤他,语气从生气,变为疑惑,再变为担忧。却惟独没有他想听到的那种语气。 她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他没理她。 从那天开始,他消沉了很多天——骤然明白的那些东西,他需要花时间去消化。 而这个消化的过程,并不好受。 也许成长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 一段时间之后,当他重新出现在人前时,他已经从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变得谈吐稳重了许多。 他深深相信红果儿曾教会他的那个道理——只要你够优秀,别人就一定会看到你的。 一个农村娃,要怎样才优秀得起来呢? 他去问了黎燕燕。他认识的人当中,只有她学历最高,且是从大城市而来,见识最广。 黎燕燕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突然这样问。但她还是好心地告诉他:“现在这个社会,军人是最受人尊重的。而军人中的高知识分子,犹其受到国家的重视,以及群众的尊重。” 他问她:“要是我成为这样的人,女孩子们就能看到我吗?” 黎燕燕笑了,望着已经是高中生的他答道:“那是自然。” “那我就要成为这样的人。”他笃定地说道。 接下来,他读书读得更用功了。原本一直跟红果儿并列年级第一名的他,到后来,成绩竟以微弱优势超过了她,把她变成了年级第二。 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惊讶。 但他并不满足于此。在70年大学恢复招生时,他又跟黎燕燕咨询过,知道了这世上原来有种大学名叫军医大学。而进去念书的人,都会成为吃皇粮的军人,每月由国家发给各项津贴补贴,学费一分钱都不用付。 这种部队的医科学院学制比其它学校稍长,但学生一毕业就是排职干部。就专业性而言,不可替代性也更强。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请李向阳推荐他去读第X军医大学。 牛李两家关系本来就好,他在思想、政治上又确实过关,李叔叔很容易就答应替他推荐了。 但是,就算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他能放着他的情敌不管吗? 他就这么走了,几年过后,就算他变得再优秀,她只怕也是那个男人的人了…… 于是,他又跟李叔叔提出了另一项请求:“李叔,你能不能也推荐黄文辉去上大学?” 结了婚的男人,可是比没结婚的,脑子里多根筋的。李向阳先是瞪了他一眼:“你管这个干嘛?” 接着,马上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啥时候存了这么个心思的?” 他皱了皱眉,决定说实话:“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那个黄文辉是知青,只要有任何政策可以回城,他肯定不会放过的。把红果儿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你能放心吗?” 几句话戳中了李向阳的软肋! 他又再加了一句:“李叔,你这么老练一个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个黄文辉对红果儿的用心?趁着现在红果儿还没对他动心,你拿上京市大学的推荐名额引诱一下他啊,看看他是什么反应。看看他到底对红果儿有几分真心?” 这位李叔叔还真不是老练的人。但求人办事的时候,话说好听点,肯定更合适。 当时,李叔沉吟了一阵,问他:“他应该会接受的……你不也同样想要上大学的名额吗?” 他毫不迟疑地道:“我肯定会回来的。这儿,有我的根。至于毕业分配,事先活动活动,往条件差的地方分,那还不简单?我都想好了,咱们县城里不是有部队医院吗?” 这话一说完,他就看到李叔有些动容了。 但他还是问他:“要不然,你等我先问问红果儿?看她打算去哪儿念书,到时候你们一块儿上学,不是更好?” 他当时只是苦笑。 要是一块儿念书好,他和她都一起念了这么多年的书了。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 可她不也一样从未动心过吗…… 后来,李叔具体怎么做的,他就不清楚了。 只知道那个黄文辉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引诱,没几天就动身北上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红果儿并没有继续往上念的意愿。 他听燕婶子说,红果儿问她爹,她为什么要去念大学?她已经有能力去做她想做的很多事情了。要学知识,她可以从农科院的黄建邦叔叔,还有各式书籍里学到。她也有赚大钱的本事和能力。 她问,她有一切她想要的东西了,她干嘛还要去上大学? 他其实能够明白她的想法。在现在这个时期,推荐生主要得在思想上和政治上过关。所以相当多推荐生都是些半文盲。他早就听说,很多人到了课堂上听不懂讲师讲的课,反过来指责讲师讲得太差。 偏偏这时期人人平等,讲师地位并不比学生高。学生人数又多,一到了上课,往往是讲师垂着脑袋,在讲台上被学生骂。 确实很难学到真东西。 这也令牛翦犹疑不已,他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幸好他是一个下好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主意的人。 当他背起行囊进入了第X军医大学的校门后,他才发现到,为什么军人那么受到人民的尊重。 因为他们有着铁一般的军纪! 下级,必须要服从上级的领导和安排!学生,也必须要听从军职比他们高上许多的导师的命令! 学校是集医教研为一体的综合性医科大学,有三所附属医院。给他们授课的全是有着丰富的临床经验的导师,有些导师是博士后,有些导师是著名专家教授,有些导师甚至参与了全军或全国性的科研项目! 学校时不时,还会组织学生到各所附属医院去亲自上手实习一下。 他受益良多! 纷飞的思绪,在列车驶入终点站时戛然而止。 他满怀期待地步下火车,走出火车站,坐上了前往县城的公交。 家乡这些年来的变化,可以说得上是日新月异。 他但愿自己的变化,也能像家乡那么大。然后,他想再看看她脸上惊讶的表情。 近乡情怯,多少是会有一些的。 可他是军人。 军人骨子里流淌着大无畏的血液。 他闲适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心底渐渐变得柔软。 在走进东方红公社所辖区域时,他抬眼望去,头一个看到的人,是她。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她眼里的惊讶。 然后,他笑了。 缘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