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球藻饺子
红果儿家里没有石磨。向来有需要磨粉的东西, 都是到牛春来家去，借他家的石磨用的。 这回也不例外，她举着这些东西, 眼巴巴瞅着牛春来, 后者自己就大方地道：“走，拿我家的石磨来磨！” 金银花和春来爹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孩子, 还挺诧异的。 特别是春来爹, 自家孩子好不容易乖起来了，他还真怕他又聚众打架之类的。 “牛春来，你带这么多同学回来干什么？你别是琢磨着去跟高年级学生打群架？” 牛春来无语地问他爹：“打群架, 也不可能把女同学叫过来？” 他爹一看, 也是。 “是红果儿在说, 你们大人都在种小球藻，我们小学生也应该争着种, 争取下学期全体都能加入少年先锋队！”牛春来解释道。 哦！ 这可是个好主意诶！ 反正小孩子暑假也没什么事儿干，地里也旱着, 帮不上忙干农活。那还不如一起种种小球藻，这东西5、6天就能收获一次呢。 全家人都种，那光是自家繁殖的小球藻, 就够全家人吃了！ 金银花哈哈大笑：“秋云大妹子可真是养了个好孙女！”又对小娃子们道, “来来来, 石磨你们随便用！” 对7、8岁的小娃子们来说，这是个玩泥巴都会觉得很开心的年龄。一起繁殖小球藻，那还不跟“过家家”的游戏一样？ 简直太好玩了！ 大家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希望自己做得比别人好。 关键，试验品拿回家，爹娘肯定会表扬的！ 这个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红果儿看他们玩得开心，就跟牛春来打了个招呼，叫他盯着他们。 自己呢，则回家做点小吃慰劳慰劳辛苦的“人民群众”。 她把风干牛肉取了一些出来，放灶上陶罐里煮。水开后，加了些料酒和醋进去。这样，牛肉就很容易煮烂，而且肉质也会变得很嫩。 拿了家里最大的一只陶碗到地窖里去，把里面存放的鸵鸟蛋就地打破一只，打到陶碗中去。再用筷子搅散。 这样，回到地面上时，就算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碗里装的是鸡蛋。 很多颗鸡蛋。 把地窖门用锁锁好，回到灶房，取了面粉和水，再和上部分鸡蛋液，加少许盐。 别以为只加这些，就可以和面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步没做呢。 那就是，加小球藻粉！ 这个才是她今天做小吃的目的！ 小球藻粉虽然像她爹说的那样，食用3-5克就可以满足人一天的营养所需。但空腹喝小球藻粉泡的水，效果就跟正常人只喝牛奶，不吃其它东西一样——你不会感觉到饿，但你也无法适应胃里长时间没东西消化的状况。 你会觉得自己喉咙里像长了一只手一样，就想从哪儿抓点儿固体食物到肚子里去！ 由饥饿带来的身体疾病和器官衰竭，可以通过小球藻的推广而得到遏制。但这种心理上的饥饿，小球藻却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那怎么办？ 把它加入食物里呗！ 身体也满足了，心理也满足了，那些因饥饿而引发的小偷小摸，还有小型治安案件就会一路减少了。 她爹屋子里有一大罐小球藻干粉。她去取了一些，加入到面粉里，再把它揉成面团。 醒面需要醒十来分钟的样子。而这一小段时间，就可以拿来处理莲花白。 莲花白是需要切成细丝的。切好后腌盐，等它出水后，把水分绞干。 这时候，面也醒好了。用手拽一小块下来，擀面杖一上，几下就擀出一张饺子皮来。 把面团全数变成饺子皮后，牛肉也煮得差不多了。 从陶罐里捞出来，用刀剁成牛肉糜，加少量油、盐和酱油，再加鸡蛋液、姜沫和葱沫拌匀。 同样的，再加入一些小球藻粉进去拌匀。 接下来的一步，就是把处理好的莲花白放到腌制好的牛肉糜里了。 她家历次分的肉，比别家要多很多。不过，这时期的人做肉菜，菜里几乎很难看到一点肉。几乎都是一些肉沫渣，配上大量的素菜。 她没兴趣在不必要的地方炫富，于是按照10:1的比例，把莲花白和牛肉糜混合起来。 包好饺子，她把它们全弄到蒸笼里蒸。 出来想喝口水，却看到墙头上趴了一排排的小脑袋。 这些小脑袋的嘴边还都挂着一丝可疑的液体。 “李红果，你在做吃的吗？”有个男生巴巴地望着她。 红果儿点头，顺便纠正：“我改名叫李懿君了。” “那李懿君，你在做吃的吗？” 红果儿又点头。 “你在做吃的啊！” 红果儿：…… 我不是都点头了吗？你总问同一句话，是几个意思？ 另一个男生也来问问题：“你做的吃的，是不是很好吃啊？” “会很好很好吃吗？” “闻起来好香哦，一定很好吃。” “我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好吃的……” 趴墙头的孩子们，议论纷纷起来。 大家都乖得要命，不跟红果儿要吃的。只是不断在夸她做的东西香，肯定好吃之类的。 看，孩子们也是聪明的。一直在你跟前夸你做的东西的“功德”，你好意思不给人家吃？ “你们在干什么？不好好种小球藻，你们跑墙头上趴着干嘛？再不下来，我把梯子抽了！”牛春来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小伙伴们惊慌失措地挨个下去了。 不一会儿，牛春来的小脑袋也在墙头上冒出来。 “红果儿妹妹，你放心，我看着他们的。他们不敢跑到你家灶房顺吃的东西！” 红果儿眨了眨眼睛：“没关系啊，东西就是做给大家吃的。” “咦咦咦？” 这回，连牛春来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红果儿返回灶房，把剩下的牛肉糜和鸵鸟蛋液收进橱柜锁好，这才去堂屋喝了点水。 顺便歇息了一会儿。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墙头上又上来一拨人，期期艾艾地问： “李红果，他们说，你在做东西给大家吃？真的吗？” “还要做多久啊？” “闻着香味儿，肚子就饿……” 一群小好吃狗~。红果儿笑着对他们道：“要不了多久了。等会儿就好了。” 然后这些家伙，一会儿就又爬上来问：“一会儿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二会儿了。还没好吗？” “都三会儿了，还没好？” 请问，他们的一会儿是多久？ 一分钟？ 东西终于蒸好后，红果儿用筷子挟了一个尝。 加了小球藻粉的饺子皮看上去是绿颜色的。上笼蒸后，馅儿里的油把饺子皮给浸润了，让皮变得有些半透明，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菜肉馅。 那么多饺子，蒸好之后，拿筷子挟时，一个都没有破皮。 她轻轻咬下去，里面馅料的汁液顿时喷进嘴里，把她烫得赶紧张嘴哈气。 倒没料到这馅儿的汁水会这么足！ 但第二瞬间，牛肉和莲花白被蛋液，还有腌料提起的鲜香，就溢满了整个口腔。 不对！这味道这么鲜，是因为有小球藻！ 莲花白虽然给牛肉混进了蔬菜的清香，但小球藻却整体大幅提升了清香指数。而最妙的，是混了小球藻粉的饺子皮。它变得非常劲道，有嚼头。嚼在嘴里，牙齿甚至会感受到来自面皮的轻微弹性。 经过前面的处理，变得非常嫩的牛肉糜，再配上外面有嚼劲的饺子皮，你会出现一种错觉。这吃起来的感觉，就像牛肉的筋，长到了牛肉外面一样。 这神奇的口感！ 红果儿突然觉得，这种代食品要是做好了，会比很多食物都好吃的…… 她用筲箕把一部分饺子装好，然后拿到隔壁去。 小伙伴们已经等待好长一段时间了。现在看到她出现，大家一声欢呼，就朝她冲过来。 牛春来生怕这些不长眼的，把红果儿撞摔倒，连忙挡在前面，大声道：“排队排队！不排队，没得吃！” 大领导发话了，大家还敢不听呐？ 赶紧排成一排。 有几个差点为了争前面一点的位置，在队伍里打起来。 牛春来眉头一皱：“打架也没得吃！” 好，那几个不打了。 规规矩矩站在队伍里。 红果儿笑眯眯地道：“每个人都有，一人两个饺子。”说着，就开始发起饺子来。 孩子们都是天真烂漫的，分到饺子，往嘴里一塞，整个牛家的院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哇——”之声。 不要指望他们能想出什么好词汇，来形容东西有多美味。 他们能想到的形容词，就是一个“哇——”。 而且小孩子很奇怪，总会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来个大比赛。 就比如这个“哇——”字，大家“哇”了几声后，发现有人比自己嗓门儿大啊。 哪可不行！ 于是一场比试谁“哇”得更大声的比赛，就此拉开帷幕。 只听牛家院子里一片比夏夜青蛙叫更响亮的“哇——”不断起伏。 男孩子们红着脸，扯着嗓子使劲儿“哇”！ 到最后，吼得跟发现命案现场似的！ 还是很多条人命被大屠杀的现场！ 吓得邻居全部跑出来看，大家互问“怎么回事”？ 金银花奶奶气得大声吼道：“别叫了！叫什么魂儿啊？！” 可她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孩子们的“哇——”当中。 邻居们循声跑到牛家一看…… 一个个孩子跺着脚，脸红脖子粗地在吼叫。而女娃子们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种绿皮饺子，围观“斗鸡”。 …… 好不容易和平了将近十一年……还以为鬼子又进村了…… 而一直到现在，饺子还没发完。作为秩序维护员的牛春来牛同学，一直努力把喉咙里差点伸出来的小爪子往回扯。 嗯，红果儿妹妹一定会留着他的饺子的。 他要帮她把秩序维持好，最后一个领饺子！ 可他这边眼巴巴等着领饺子呢，那边已经闹起来了。 最初，他以为他们只是闹着玩，也没横加制止。可大家越闹越凶，他气得想骂人。 他奶奶却先开口了。 当然没效果。 牛春来心里发毛，提起扫帚就朝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两个人飞过去！ 命中！ 震天的青蛙叫刹那消失！ 大人们全数松了口气，叫成这阵仗太TM惊悚了…… 牛春来把手上的灰拍干净，回头一望红果儿手里的筲箕。 里面空空如也。 …… “红果儿妹妹，我的饺子呢？”他巴巴地问。 红果儿腾出一只手，摊摊手：“没了。分完了。” 啊？！ 牛春来惊呆了。 他仰望天空，把眼泪逼回深处，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对红果儿道：“没事。我不饿。我们家天天有肉吃。” 一丁点肉沫子算不算肉？ “哦。”红果儿点点头。 等小朋友们都吃完了饺子，感慨完毕，终于安静下来后，红果儿拍拍手，对大家道：“你们刚刚吃的饺子，饺子皮儿和馅里都放了小球藻的。放了这种藻后，食物会变得更好吃，而且也会更耐饿。” “你们要是喜欢它的味道，回家后，记得告诉你们爹娘，往食物里加小球藻。” 小伙伴们一听，这种食物原来自家也可以做，顿时高兴地答应了。 但他们全都没料到的是，就这么一人两个饺子，却令他们当天以及第二天一整天，肚子一直都不饿。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剩下的事依然全数交给牛春来处理，红果儿又回自家院子里，把蒸笼里剩下的饺子全起出来了。 也放筲箕里，盖上布，把门锁好，又给她爹送过去。 她还想叮嘱牛春来，帮忙看着她家，别让小偷跑进去了，她奶奶就回来了。 这倒省了很多事。 “奶奶，我去给爹送饺子吃。晚点儿回来，再做咱们自己吃的饺子。” 她奶奶顺手掀开筲箕上的布：“哟，这皮儿怎么是绿的？”她本来想拿一个尝的，可看到发绿的饺子皮，硬是把手又收回来了。 没法子，老派人物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比起小孩子还是差远了。 她笑了笑：“面粉里加了小球藻干粉，就成了这个颜色了。” 她奶还是没敢尝试。 她给她爹送到公社上时，各公社负责小球藻繁殖及推广项目的人员，正在跟她爹报告工作进展。 她迈着小短腿儿，哒哒哒地托着筲箕跑进来，打断会议：“爹~，我给你做了饺子~。” 李向阳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大家道：“这是我女儿。”然后，小声地对红果儿道，“爹正在开会，你到隔壁办公室等爹，好不好？” 红果儿摇头：“不——好~。” 大家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来。 “红果儿听话，到隔壁去。”李向阳试图再次说服她。 红果儿举起小手手：“可是我做的饺子，加了爹你带回来的小球藻干粉哦~，很好吃哦~。” 这句话就有点意思了。 这场会议的参会人士，眼下的工作不正是跟小球藻息息相关吗？ 当即有人建议道：“李老师，让你闺女把饺子拿出来看看呗。咱们还没试过，把小球藻干粉加到食物里去过。” “就是。看你闺女带得还挺多，让咱们也一人尝一个呗。” “哈哈哈，这是人家闺女给亲爹做的吃食，你也好意思占便宜？” 听到“亲爹”两个字，红果儿心情大好，一掀布头，从里面拿出个绿油油的饺子来，递给这位可爱的叔叔。 那个以为红果儿是李向阳亲生闺女的男人，还愣了一下。不明白红果儿为什么会单独给他拿饺子。 “给我的？”他还特意问了一句。 红果儿甜甜笑着，点了点头。 李向阳当然明白为什么，一下子又被红果儿给甜到了。 唉，他家红果儿应该改名叫甜果儿才对。 红果儿吃惯了好东西，吃这种小球藻饺子时，也都觉得好吃。其他人就更别说了。 那人直接问道：“这是饺子吗？天呐，这怎么比肉还好吃？！” “因为里面本来就有肉啊。”红果儿特别实诚地回答。 所有人哄堂大笑。 那人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饺子皮太有嚼头了，吃起来特别劲道。里面的馅料味道又特别棒。咱们县城里不是有一家老字号饭店里的卤牛肉，号称本县一绝吗？我觉得这个小球藻饺子比起那个来，半点不差呢！” 他把饺子的味道形容得那么棒，周围人也不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李向阳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顿时大赞一声：“味道是好，你们也来尝尝，一人一个啊。多了没有。全是我的。” 除了东方红人民公社外，其它公社要不然就在饥荒边缘徘徊，要不然老早就陷入到灾荒中了。这些干部因为参加小球藻项目，近水楼台的缘故，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会弄点小球藻水偷偷煮着喝。 但就算如此，空荡荡的胃还是会令他们对食物有着渴求的。 李向阳一发话，大家都蹿过来围着红果儿和筲箕，每人领了一个吃。 接着，会议室里一片大叫“美味”之声。 红果儿却皱着眉头，对她爹道：“爹，这个小球藻饺子，好吃是好吃。可就是太容易吃撑了。我吃了三个，就撑到了。好烦，今天晚上可能都吃不下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