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听着小木人讲戏,谢嘉树突然心中一动。 他回到兰亭苑, 若有所思地对彩墨道:“你去买几本戏本子回来, 主要以才子佳人互许终身为宜。” 他想写一个师徒恋的故事。 彩墨大惊失色:“世子,您循规蹈矩十六载, 终于要开始玩物丧志了吗?” 谢嘉树:“……” 白鹿拉了拉彩墨,低声道:“你这样不行,太直接了!” 谢嘉树悠然地拉开椅子, 缓缓坐下, 就见两名小厮俱是一脸紧张,如临大敌地望着他,仿佛他只要点点头,他们就要抱头痛哭了。 并非两人大惊小怪,实在是这与谢嘉树的作风太不符了! 谢嘉树心中哭笑不得, 面上却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们别多想,我是有正事。” 鉴于谢嘉树过往良好信誉, 两人立刻就相信了, 大松口气, 应诺着去了。为了将功补过, 不过两刻钟, 他们就将风靡京城的戏本子都采购回来, 叠了厚厚一摞。 谢嘉树写戏本子就交予了小木人, 让他给黛玉转述。 小木人双手捏住比他还高的戏本子, 恍然大悟:“原来你还会写戏本子讨小姑娘欢心啊?” 谢嘉树差点恼羞成怒。 小木人见他面色不对, 机智地转身飞走了。那抱书奔逃的背影, 恍若辛苦搬运粮食的小蚂蚁。 谢嘉树无奈地笑。 小木人一脸严肃正经地背起戏本子来。 西方灵河岸上绛珠仙草,受赤霞宫神瑛侍者灌溉得以幻化人形,为报恩情,随他转世到人间,投为玉雪可爱、人见人爱的大家小姐。 黛玉含笑点头,猜测这是一个命中注定,倾心相许的故事。 修真门派一个修士偶然经过凡人城镇,惊叹于她根骨奇佳,收为弟子,带回仙门。 黛玉:“……”剧情变化太快,反应不过来。 原来师父竟是仙门的得道真人,在门派地位崇高!小姐作为修士唯一的徒儿,日日相伴左右。 小姐修行两载,进展飞快,师父却突然面临突破,闭关了。修行无岁月,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 十几年来,虽无师父陪伴,但小姐有师父留予她的须弥芥子,空间里有丹药、灵泉、灵田和一对陪伴她解闷的灵兽。 要什么有什么,待遇堪比仙二代! 修行畅通无阻。 十几年后,师父出关,小姐长成了容貌倾城倾国的姑娘! 两人相爱了! 黛玉:“……” 小木人见黛玉坐在秋千架上,边听边忍笑,最后竟是连扶着秋千两侧藤蔓的手都微微颤抖,几乎要摔落下去了。 “小心点。”小木人替瞪圆眼睛问:“这故事不好吗?” 黛玉见小木人不高兴了,忙敛住笑,脑中却不期然想起小木人煞有介事的背诵:“那少女回过头来,只见她手若柔荑,肤如凝脂,冰清玉洁的气质,恍如九天圣女,莲步轻移,仿佛极致美丽的天山雪莲……师父一下子竟痴了。” 她不由又是噗嗤一笑,一张小脸因笑意而泛红,眼角沁出泪意,衬的双眸水意闪闪:“这作者是借戏捧心中的女神吗?傻里傻气……” 小木人一愣。 黛玉深吸口气,才堪堪止住笑意,才从头捋故事脉络:“既然是灵河畔的仙草,为何还要日日浇灌?” 小木人握拳:“说明这神瑛侍者对仙草图谋不轨,一定要远离他!” 黛玉颔首,勉强接受,再问:“既然托生成大家小姐,父母俱在,去求仙问道不符合世情?” 小木人理直气壮:“修炼有成后,给家人一人一颗长生不老药,就能永不分离啦。” 黛玉又是大笑:“不是说修仙为逆天修行,千难万险,为何这小姐一路顺遂,竟比别人进益都快?” 小木人再次握拳:“因为她本来就是仙子转世,天生慧根!据说这是苏爽文,你不懂啦。” 黛玉点头:“那这故事倒是世事皆能尽善尽美了?” “当然。”小木人感叹,毕竟作者是谢嘉树。 两人回顾剧情,相视一眼,都大笑起来。 笑罢,见黛玉不再提问,小木人小心翼翼觑了她一眼:“还有问题吗?” 黛玉无辜地回望他。 小木人又觑了她一眼,低声道:“师徒恋呀,你怎么看?” 黛玉一怔,心中霎时涌起一股不可置信来。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小哥哥怎么可能去写戏本子? 秋意已浓,庭院中静谧宁和,草木繁茂芬芳。 黛玉忽而站起身,缓缓迈着步子,经过谢嘉树几次藏身的大树,无意识地踮起脚尖,折了一支枝条,握在手中。 想起那日谢嘉树满脸通红的模样,心跳霎时乱了起来。 嘴角却慢慢勾了起来,竟是完全想不起小木人就在身边,就怔怔出起神来。 …… 随着太上皇驾崩的邸报发出,各地反应不一。 藩王不得离开属地,西北王却上折入京为太上皇奔丧,做足了孝子模样。 西北王要携军队入京,圣元帝却只允他单骑入京。两边僵持住了,一直悬而未决。 圣元帝扔下奏折,靠在椅背上,轻揉眉心。 再睁开眼睛,就见窗外晴空万里,流云轻薄,随风缓缓飘荡。 他索性丢开诸事,走向御花园。经过园中花亭,就见元春坐在亭中,烹茶赏花,姿态娴雅,自有一番悠闲意趣。 见他出现,元春惊喜地站起身,盈盈下拜:“陛下万福金安。” 圣元帝上前扶起她,携了她的手坐下。元春嘴角始终挂着几分笑意,亲手为他烹茶,眼睑半垂,神情专注。 圣元帝静静看着她,眸光微闪。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人语和泣音。圣元帝蹙了眉,显出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戴权小心翼翼地上前禀道:“陛下,李庶妃来了。”禀完,他躬身垂手,等着圣元帝示下。 自三皇子告发二皇子行咒魇之事,圣元帝命人严查,果然从二皇子府邸搜到写有帝后生辰八字的人偶娃娃。 证据确凿,二皇子被贬为庶人,圈禁起来。 李贵妃挑唆皇家不和,褫夺贵妃封号。李贵妃一下子成了无封号的李庶妃。 圣元帝面无表情把玩着一个杯盏,淡淡道:“看来朕待她还是太过宽和了,即日起,李庶妃禁足。” 元春烹茶的手一抖,竟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哀愁来。 戴权轻声应诺。 李庶妃距离几丈之外,被重重守卫阻拦,见圣元帝连眼尾都没扫她一下,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望着圣元帝怔怔出神,几十年相伴,倾力襄助登基,这些情谊竟轻易就被抹杀了吗? 她不愿屈居于薛皇后之下,却从未想过谋害圣上啊…… 她特意一身素服,形容凄凉,又四处打点,好不容易见到圣元帝,不甘半途而废,她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双目含泪,恳求道:“公公行个方便,让我过去。” 小太监不敢接,却心中快意。昔日高高在上的李贵妃,竟也有如此摇尾乞怜的一天。 这时,戴权慢悠悠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横在小太监身前,颐指气使地指着御花园外:“陛下有旨,李庶妃自今日起禁足。”他睨了李庶妃一眼,眼神冷冷淡淡:“庶妃,请。” 李庶妃双目瞪大,一下子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戴权不耐烦地向几个小太监使眼色,示意他们将人赶走。 “求求您了,让我见陛下一面,我要亲自向陛下解释。”李庶妃走投无路,却不肯认命。 她缓缓爬到戴权的脚下:“戴总管不是很喜欢我那元青花梅瓶吗?我愿双手奉上。” 戴权冷笑一声,一脚将她踢开,转身就走。两旁的太监们立刻上前,一边一个将李庶妃架起,拖着走了。 天色渐渐暗淡,御花园里点起了灯,宫灯精致美丽,绵延到远处,辉煌明亮一片。 元春目送圣元帝离开,却感觉再没有比皇宫更死气沉沉的地方了。 …… 西北以北是一片广袤的冰原,终年不化的寒冰足以扼杀一切脆弱的生命。 北风凛冽,透着彻骨的寒冷。铺天盖地的皑皑白雪里,白衣白发青年立于冰面,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 一个满身阴煞的驼背老人在冰雪中疾走,似如履平地,转眼到了白衣人面前,冷声道:“你是谢清朗?” 寒风将谢清朗满头白发吹的乱飞,却无损他依旧完美的脸庞。 他抬眸,眼中没有半丝活气:“又来送死。” 驼背老人冷笑:“好大的口气。” 谢清朗的剑出鞘,他的剑竟是比雪更加冰冷森寒。 驼背老人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死于他的剑下。因为这人,已不在乎自己的命。 越是惜命的人,越容易丧命。 老人捂住自己渗血的手臂,态度不再倨傲:“我知道鬼死之后的归处。” 谢清朗的剑一顿。 大雪迷蒙,在他头上、肩上粘了大片,让他的表情难以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