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深人静。 谢嘉树五心朝天盘坐在床上, 按照功法运行内息。自他修为突破第二重,运用灵气似是进入了另一个阶段,仿若源源不断。 另一个变化是, 青莲叶上每日凝聚的露珠, 不再自动落入丹田哺养自身, 而是可选择取出。 只是用途,尚未明确。 谢嘉树心念一动,掌中就多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不由凝神思索,灵液在他丹田中时可滋养身体,助益修炼,取出后是否有相同效用? 为了试验,谢嘉树索性迈步踱到屋中央的山茶盆栽前。 入冬后, 盆栽叶片有些凋零, 颜色灰暗, 看着很是寥落。 谢嘉树略一犹豫, 还是将灵液洒到了山茶根茎处。随着灵液落下,山茶瞬间抽枝发芽,不断抽条长高,短短几息时间, 瓷盆被撑裂, 观赏用的矮小盆栽长得触及房顶。 又片刻后,青翠的枝条上缀满了花蕊, 层层叠叠次第绽放, 花枝摇曳, 绚烂极了。 宽敞的房间霎时被绿叶繁花占据一半,映衬着窗外一片荒芜的冬景,愈发格格不入。 灵液蕴含的生机,竟如此惊人? 谢嘉树惊讶地伸出手,指尖触及山茶树干,暗香扑鼻,触手温润,生机源源不断。 谢嘉树不由欣喜。然而下一刻,他望着生机勃勃的山茶树,不禁陷入了一阵苦恼中…… 兰亭苑均是他的人,但他该怎么向他们解释,这棵山茶盆栽一夜长大了? …… 到了年关,太子薨逝的冲击渐渐消散,京城内外,一片欢乐祥和。 就在人们以为一切动荡都渐渐落幕时,圣元帝一道圣旨,言道太上皇病中思念四子西北王,宣召西北王嫡长子代父尽孝,进京陪伴太上皇。 这是入京为质的意思。 朝臣们再次炸开锅。 大雪过后,院子里滴水成冰。谢嘉树已停了课,闲暇之余做了两个冰雕,彩衣娱亲。 靖安侯夫人见是一对栩栩如生的冰雕仙童,男童憨厚,女童灵慧,很是欢喜。立刻就遣人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正院廊下,反复观赏。 忽然,她指了那个梳着两个小髻的女童,对谢嘉树道:“你这女童雕的可比男童用心多了。” 谢嘉树一怔,不禁细细打量,不解道:“何以见得?” 靖安侯夫人就笑眯眯地指着女童的眉眼,道:“这对眼睛,很有灵气。” 谢嘉树顺着她的指引望去,恍然发觉,那眉眼竟与黛玉似了七分。 谢嘉树失笑。 他想起小姑娘出发去扬州时泪眼朦胧的不舍模样,时隔半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也开始想念她了。 入夜后,谢嘉树忍不住拿出了传音符。自突破后,他忙于修炼和研究灵液,已许久未联系黛玉了。 也不知小姑娘如何了。 然而,当他催动黄符,对面却很是安静,久久未闻人语。 谢嘉树心中渐渐不安,不由放软了声调:“我近日繁忙,未与你联系,别生我气了。” 黛玉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并不曾生小哥哥的气,是母亲病了。” 谢嘉树心中闪过果然如此的宿命感。他叹气道:“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黛玉声音低不可闻:“扬州路远……” 一时静默。 寥寥几语,谢嘉树还是感觉到了黛玉的灰心绝望。 他不再多言,立刻沐浴、焚香,然后取出了朱砂和黄符,迅速画起来。他的动作是少有的郑重,却还是画废了一张,第二张才成功。 待他收笔,脸色已苍白如纸。 这是一种高级符篆,神行千里符。 好在他突破了第二重,才能尝试此符。可是,他体内的灵气还是被抽取一空,让他气力难继。 谢嘉树坐下休息了片刻,才将桌上的黄符取到手中。 当初,他送皇长孙托梦予太子妃告别,并为他塑造身体时,将自己一股气息留在其中,如今正好以此为媒介,定位地点。 仔细感应小木人位置,他将神行千里符贴在身上,身形瞬间就化作一阵风,从原地消失。 …… 黛玉攥着黄符,坐在榻上怔怔出神。 虚空中,突然有一道身影慢慢凝聚成形,黛玉一惊之下抬眸望去,瞬间呆住了。 “你母亲病了多久了?”谢嘉树立于她塌前,轻声问道。 见她怔忪,他又问:“现在如何了?” 声音那样温暖,目光中也含着浓浓的关切之色。 黛玉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一下子掀开棉被,跳下床,扑进了那熟悉的怀里。 触感真实,并非梦境。 黛玉沉浸在巨大的惊喜里,待反应过来,就缓缓抬起头,正对上谢嘉树牢牢盯着她的脸的两道目光。 意识到自己流了泪,她顿时大窘,把头埋到谢嘉树肩上,将泪渍蹭到他的衣袍上。 谢嘉树摇了摇头,望着她的眼底溢出笑意。 待脸上恢复清爽,黛玉慢慢退出他的怀抱,悄悄抬眸看他一眼。 心底里,慢慢浮上了一丝孩童般的委屈。 谢嘉树目光下移,见她赤着脚,双足冻的发红,衣衫又薄,就推着她,让她爬回榻上,仔细盖好被子,才问起贾敏的病情。 黛玉乖巧地听从,垂下眼眸靠在软枕上,将林如海、贾敏相继生病的事情一一道来。 “虽有手串拖延,但母亲的病情还是不容乐观。”黛玉伤心道。 谢嘉树就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安慰道:“别怕,我有办法。” 黛玉睁大了眼。 谢嘉树四处望去,不由疑惑道:“小木人呢?” “父亲不让我接近正院,他刚刚去了母亲那边,替我查看母亲病情。”黛玉小心翼翼道:“你是说,能救母亲?” 谢嘉树微微地笑,道:“我有灵药。你乖乖躺下睡觉,我去看看你的母亲。” “小哥哥……”黛玉不由提高声音,倾身去扯谢嘉树,“什么灵药?” “嘘!”谢嘉树以指封唇,他此行不宜让人知晓。 南方的冷意沁骨,谢嘉树无奈地帮她拉好被子,柔声哄道:“别动,热气都跑了,当心着凉。” 黛玉捂住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眼睁睁看他身形飞掠,消失不见。 她静静地坐在榻上等待着,一双眸子里仿佛倒影了漫天星辰,璀璨夺目。 这一等,就到了子时。 黛玉渐渐感到焦急,终于忍不住起身,支开窗棂,眺望正屋的方向。 黑暗中一片寂静,看不分明。一阵夜风拂来,冰寒彻骨,黛玉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瑟缩着身体,慢慢滑入被窝中,温暖包裹全身,她躺在黑暗中,想着小哥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蒙蒙亮了,黛玉猛地惊醒。 她直直坐起身,茫然四顾。 谢嘉树正在榻前的地毯上盘膝打坐,听见响动,睁开了双眼。 黛玉见到他,确认一切并非梦境,笑意情不自禁地蔓延,一双眼睛期盼地望着他:“母亲如何了?” 谢嘉树回以一笑,低声道:“很快就会病愈的。” 黛玉一呆,心中慢慢涌出难以名状的欣喜。 她忍不住爬下床,快速趿上绣鞋,想要亲眼去见见母亲。 谢嘉树忙拉住她的胳膊:“我并未惊动府中的人,她还未醒,你晚些再去。” 黛玉望了眼迷蒙会安的天色,侧头与他对视,脸微微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想起他鬼鬼祟祟去救治母亲的模样,她脸上笑意盈盈。 谢嘉树不明所以,从怀中取出一个寸许的小瓷瓶,递给黛玉:“这是五滴半生机灵液,我已喂你母亲服用了半滴,以后你每隔三日,让她服用半滴……” 黛玉郑重接过,将他的叮嘱牢牢记住。 …… 年后,贾敏病愈了。 如同奇迹降临,林府里一片欢乐宁和。 京城里,因西北王世子进京朝堂再次风起云涌,谢嘉树却沉迷修炼,研究灵液。 他让红蕊、绿萼将山茶上的花都摘了,做成了山茶花露,送予祖父、祖母食用。 见两人脸上的皱纹渐渐少了,新生的发丝漆黑如墨,谢嘉树又将灵液稀释,做成香露,分予家人。 最初,靖安侯夫人对红蕊、绿萼制花露的水平一清二楚,仅仅是不忍拂了谢嘉树的好意,才在用膳前略略品尝。没想到一试之下,细腻的口感,清甜的香味,每一丝汁水仿佛蕴含了无数滋味,绵绵不绝,又回味无穷,令人精神一振,食欲大开。 不知不觉,靖安侯夫人就把一瓷碗的花露全部食用了,继而觉得饥肠辘辘。 她一向讲究养身惜福,用膳极克制,这一日,她食量却翻了倍,不仅并未积食,反而觉得很是舒适。 其他人感受同样如此。三奶奶柳氏刚有了身孕,孕期反应强烈,常常食难下咽。 一开始收到花露时,她转手就予了贴身丫鬟巧竹,待巧竹打开盖子,她闻到一股勾人香气,令她心神一震,才矜持道:“到底是世子好意,我还是尝尝。” 一小碗食完,她气色好了许多,食欲也恢复了。见巧竹上前收拾,她不由又道::“我再多吃一碗,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 巧竹:“……” 一瓶花露见了底,柳氏喃喃道:“我好像更饿了……” 无论如何,花露受到了家中诸人一致好评。 八月,柳氏产下一子,取名谢嘉桓。 …… 时间缓缓流逝,八年转眼而过。 初秋,空气已沁出凉意。 十六岁的谢嘉树坐在酒楼靠窗的位置,与九皇子、薛城璧商讨着进入六部之事。 他们的桌畔,静立着两列挺拔侍卫,酒楼里其他人都颇有眼色,无人敢靠近。 九皇子就说起正事:“父皇的意思,是让我先去户部。” 薛城璧秀气的眉霎时蹙紧了:“陛下这是何意?这些年来,储位之争越来越不明朗,户部尚书李老大人可是二殿下的外祖!” 九皇子脸上不见喜怒:“或许是觉得李贵妃在宫中被母后压得太狠了?” 薛城璧就笑了起来。 九皇子转而说起另外一事:“户部侍郎王大人欺君罔上,被革职查办后,各势力对那位置你争我夺,一直悬而未决。父皇有意将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调回京中,担任户部侍郎。” 他沉吟道:“这林如海也是个人物,在扬州任职九年,就扳倒了雄踞江南的甄家。或许,我们可从此人下手。” 谢嘉树闻言,平静的眼眸终于泛起一丝波澜。 他脑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娇憨可人的小姑娘。仔细算来,已有八年多未见了。 见他心不在焉,九皇子不由问道:“嘉树可是有何想法?” 这就是神棍的影响力? 谢嘉树见两人神情紧绷,露出笑意。 这时,门外忽然走进一个青年人,在前后护卫簇拥下,直直向他们走来。 这人九皇子见过一面,正是进京后就低调行事的西北王世子徒牟丰,他的堂兄。 徒牟丰步调轻缓,姿态闲适。他此行的目的正是九皇子,但当他见到九皇子身边的谢嘉树时,就注意不到九皇子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温雅的少年,顾盼睥睨间,皆有一股清华之气。他身边的九皇子、薛城璧也都是很好看的少年,他们也都气质卓然,胸有丘壑,但谢嘉树坐在他们身边,却又被单独衬托出来。 徒牟丰的脚步微微转了个弯,坐到了谢嘉树身旁,黑色的眼眸里隐隐透出掠食者惯有的贪婪与傲慢。 坐定后,徒牟丰挪开视线,含笑与九皇子见礼,语重心长地关怀起九皇子入六部轮转之事。 他笑语殷殷,从与九皇子的堂兄弟情谊入手,又拉开恰到好处的距离,言谈之间,令人很是舒适。 谢嘉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人。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将他肩颈处缠绕着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女鬼身影映的更加飘渺不定。 不畏阳光的鬼? 女鬼似有所觉,长发无风自动,有些僵硬地转过脸来,对他眨眨眼打招呼。那双黑色的眼睛,幽深得仿佛择人而噬。 谢嘉树若无其事地品着茶,仿佛看不见一般。 女鬼无趣地转回脸,在徒牟丰身边飘飘荡荡。 徒牟丰警告地睨了女鬼一眼,然后不可抑制地轻轻翕动鼻翼,只觉得身畔谢嘉树香气诱人,让他克制不住想将他切成一片片,感受一下牙齿咀嚼皮肉的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