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hapter 42
回到住的地方, 程绘秋两只眼睛通红,明显就是刚哭过。 许峭见状,走了过来, 低头轻声问:“出什么事了?” 一听到他关心的声音, 才止住的眼泪又溢满眼眶,程绘秋低下头摇了摇, 说不出来一个字。 见她这般,许峭也大概猜到几分。眼底是淡淡的落寞, 面上却笑得温柔, 拍拍自己肩头, “来,肩膀借你靠。” 程绘秋还是摇头,用手抹了抹眼泪, 吸吸鼻子,红着眼,瓮声道:“在别人那儿受了委屈还要你安慰,也太过分了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安啦安啦,已经没事了。” 许峭脸上笑容不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轻拍着她的背,“这你就不懂了,你难过最是需要人陪的时候,我怎么能放你一个人?必须得赶紧抓住你难过这个时机好好表现一下。毕竟, 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闻言,程绘秋心里一软,抬手轻抱住他,抬手在他后背拍了拍,凑在他耳边道:“谢谢你,许峭。” 许峭松开她,一脸坏笑,“你这谢也太便宜了。真要谢谢我啊,以身相许啊。” 又来了。 程绘秋没好气地翻了他一个大白眼,龇着牙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到他肩上。 白迟薇最近愈发开始怀念起大学刚开学的日子。那时候四个人因为彼此都不熟悉,总是客客气气、有商有量的,不像现在,只剩下了理所应当和理直气壮。擅自用别人的东西是理所应当,“我睡了你们都必须睡、我醒了你们都别想睡”是理所应当,借钱不还是理直气壮…… 最开始,白迟薇会生气、会不满。但慢慢的,她不禁开始怀疑,怀疑是不是自己为人处事有问题,是不是因为自己把事情分得太清楚了,才会显得和她们格格不入。 晚上。 周雪出去上课还没回来,冯程和刘晓语在大声地讨论着美剧,而白迟薇则戴着耳机在网上刷新闻。 刷着刷着,一个新闻推送弹窗从电脑右下角弹了出来。白迟薇一看,又是某所大学的寝室里发生了凶杀案。当初马加爵的事件出来的时候全国震惊,然而这几年随着信息传播越来越快,这样的新闻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点进去看了两眼,就关掉了页面。 刚刷新完,那边刘晓语惊讶的声音传来。 “我靠。” “怎么了?”白迟薇问。 刘晓语拿着手机快速的滑动页面,继而一脸震惊道:“你们看到那条新闻了吗?有个大学里一个男生因为在寝室唱了一首歌就被室友分尸了。” “天呐。唱首歌就被分尸了?”冯程难以置信。 “是的,你没有听错。”刘晓语抬头冲她点点头。 “多谢语姐不杀之恩。”冯程开了个玩笑。 白迟薇想到刚刚自己看到的,有些不太确定地插话,“应该不是因为唱了一首歌就被杀害了。有因为别人唱了一首歌就杀人的吗?”面有迟疑。 “啊~”刘晓语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那不是你说的这样。这个世界上反社会人格还是有很多的。” 白迟薇沉吟半晌,缓声道:“那你说如果一个人会因为另一个人唱了一首歌就杀了他的话,那他之前二十年的人生里会一点表现都没有吗?如果有这么暴躁的性格,能顺利上大学吗?” 刘晓语耸耸肩,“说不定隐藏得好呗。” 白迟薇心里暗自唏嘘,这年头,杀人的理由越来越奇葩,之前有因为被骂了一句“凤凰男”就投毒的,现在有因为唱了一首歌就被分尸的。不自主地扭头看了一眼冯程。 冯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见白迟薇不说话了,立马兴致勃勃地提议道:“继续啊继续啊。我特别喜欢听你们吵,啊不对,也不叫吵啊,应该叫争论。继续继续!” 一看冯程那期待又带着崇拜的目光,刘晓语拿着手机走到自己的桌子边,一边开始卸妆一边跟白迟薇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看了《犯罪心理》就知道美国有多少变态杀人狂。中国总人口比美国多那么多,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只会更多。” 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白迟薇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键盘说:“我也没见过反社会人格是什么样的。但如果他们能因为别人唱了一首歌就杀人,而且杀的还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室友,我觉得……太难以想象。” 隐约听出了她话里对杀人动机的存疑以及对那些杀人犯的一丝……同情,刘晓语满脸不认同,“你这样想的不对的。无论因为什么理由,都不该杀人啊。杀人了就没有理由可讲了!”态度果决。 白迟薇却再一次沉默。 她承认,不管双方有多大的仇怨都不该以这种方式解决。但是她潜意识里却不认为因为杀人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了。哪怕犯了死罪,他还是一个人不是吗? 这一刻,白迟薇开始不太适应刘晓语永远果决的表述。无论对方说什么,只要和自己的观点不同,就用“不对”、“你是错的”直接否决。意识到如果自己把刚刚的想法说出来只会引来她更加激烈果决的否定,白迟薇识趣地保持沉默。 而这样的沉默在一旁的冯程看来,就是默认刘晓语的观点、是认输,顿时眼里的崇拜之情更盛,对刘晓语道:“语姐,我真是太佩服你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都懂!” 刘晓语乐不可支,得意地点了点头。 冯程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看着两人的互动,白迟薇心里那个怀疑自己的声音又跑出来了。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错了才得不到别人的认可? 程绘秋没有想到白迟薇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 本来小楚楚死活不愿她去见白迟薇,生怕她不小心又上了白迟薇的身,不回来了。程绘秋担心自己之前做的什么事给她带来麻烦了,只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小姑娘伺候妥帖。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程绘秋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开门见山,“遇到什么事了吗?” 白迟薇低着头走到她旁边坐下,轻声道:“嗯。”顿了顿,补充道:“我找不到人商量。父母那边不想让他们担心,关系好的朋友隔得太远也不太清楚我这边的情况究竟怎样。” “说,怎么了?”程绘秋倒是爽快。 白迟薇并不急着开口,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起头,将嘴角往两边扯了扯,才道:“其实最近……我特别怀疑自己。” 程绘秋静静地看着她,等着下文。 像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白迟薇目视前方,“我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别人的问题。恋爱是这样,室友关系也是这样,我都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说到这儿停了一下,低头绞了绞手指。 “然后室友关系我感觉我也处理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斤斤计较了,总……” “是她们太不客气了!”程绘秋直接打断她的话。 “……嗯?” “这么说,室友关系那边,以我跟她们生活大半年的经历来看,基本是个人都会受不了。尤其是冯程小公举。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怎么说?” 哦,说起冯公举,程绘秋一脸嫌弃的表情摇了摇头。 “具体的我一下也想不起来。反正如果你在她身上有所纠结的话,基本可以放下了。不然自己被气死,她还会一脸同情地看着你说,‘啊,死得好可怜哦’。” 白迟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末了,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嗯。其实冯程的很多行为我都不太理解。但是她和刘晓语就相处得非常好,而且……刘晓语感觉懂得东西也蛮多的。感觉比我懂的多。她跟冯程的关系比跟我好,每次跟她们两走在一起我都像是个电灯泡。” 听完她的这番话,程绘秋大抵明白她的纠结点在哪儿了。 就是觉得刘晓语是个比自己厉害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但自己觉得厉害的人认可的却是自己不认可的人。也就很自然地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程绘秋笑了笑,“嗯……你为什么会觉得刘晓语比你厉害?” “就是,感觉她什么知道,无论讨论什么话题她就能接上,而且说出来的观点时常让人无法反驳。”说着还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听完,程绘秋也是长时间的沉默,转转眼珠,“呃,那好,我问你几个问题哈,看你还不能想得起来。” 白迟薇正襟危坐。 “第一,你觉得刘晓语是女权主义者还是男权主义者?” “女权。”白迟薇答得毫不犹豫。刘晓语看过N多美剧,对于西方文化接受度非常高,在寝室里她算是最支持女权的一个人了。 “嗯,好。那你还记不记得我刚刚进入你身体的时候,有一次周雪跟刘晓语在寝室说有一个豪门媳妇生了个男孩就得了一套上千万的别墅的新闻,你能想起来吗?” 对于白迟薇来说,她没有意识的那半年就像一场梦,很快就结束了。是以有意识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仿佛就在昨天,她都还大致想起来。 点头,“记得。” “当时周雪说嫁进豪门感觉就像成了一个生育机器,记得吗?” “嗯。” “那你还能想起来当时刘晓语是怎么反驳她的吗?” 反驳? 白迟薇凝神细想,好一会儿,不太确定道:“好像是说‘嫁进豪门,又不要你工作挣钱,只负责在家照顾孩子,服侍老公。如果不生儿子的话别人娶你干什……’” 话没说完,白迟薇自己就察觉不对了,停了下来。 程绘秋冲她点点头,示意那让她迟疑的东西是对的。趁热打铁,程绘秋又问:“再来,你觉得刘晓语是看重权利的人吗?” “是。”再次斩钉截铁。 “OK。曾经有一次刘晓语说不知道论文怎么写,要看你的论文,当时你没拗过我,我没给。她当时的反应是什么样的能想起来吗?” 因为当时两个灵魂在身体里打架,所以她记得非常清楚。程绘秋说自己也不会写,不好意思给她看之后,她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非常不好看,盯着自己的电脑说了句:“不愿给就算了。” 白迟薇默然看着程绘秋。 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他人的意愿,证明重视权利这四个字在她心里是有两个标准的,那么这四个字是否成立就有待商榷了。 程绘秋一脸无辜地耸耸肩,“SO……现在还觉得刘晓语什么都对了吗?” 白迟薇继续沉默。 “嗯,其实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你看刘晓语,为什么她懂得东西那么多?很大一个原因,我觉得,是她因为有很强的控制欲。不信你试试跟她唱反调,绝对想都不想你的话究竟是不是对的,就直接否定。” 白迟薇眼里开始放光。 “所以不要轻易觉得某个人说的话都是对的。生而为人,半斤八两,谁能比谁超然豁达多少。” 听完她的话,白迟薇释怀了一些,用力地点点头,“嗯。” 两个人忽然谁都不说话了,并肩坐着看着橘红的夕阳从高大的法国梧桐树顶渐渐西沉。 程绘秋不禁想起刚刚白迟薇说的那个杀人案,也没回头,只是声音低沉道:“刚你说的室友的那个新闻。我同意你。” 白迟薇转头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暖。头微微仰起,眼眸闪烁着漂亮的光亮。 程绘秋勾勾嘴角,“只要是和生命有关的事情都不该太过武断。” “……嗯。”闻言,白迟薇只觉得从心底里冒出来一种怡然,一如回到生命刚刚开始的阶段。 火红火红的晚霞晕开了一大片,草丛里传来亲切的虫鸣声,那么自在,那么欢快。 对于愤怒的无视,或许是一种泰然的处世之道。而对于以生命为代价的愤怒的无视或者以偏概全,某种程度上,是对生命反思的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