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心急慌忙中,樊希突然想起来,以前拍公益片时学过的急救措施。 仰起他的脸,捏住他的鼻子,她深吸一口,将氧气吹进他的嘴里,同时进行胸外按摩。 ce on,尼尔斯! 樊希心中忐忑,不停地重复吹气、压心脏这两个动作,全身血液都倒流上来,让她手脚发麻。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此刻却真的害怕了,怕他会就倒在这里,永远起不来。死亡,太可怕,她不想经历。 她咬着牙,麻木地重复这个动作,这一刻,心无旁贷,只想把他救回来。 轮流几次后,他突然吐出一口气,干咳几声,终于有了反应。 樊希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拍了拍他的脸,急切地叫道,“尼尔斯,尼尔斯!你怎么样?” 尼尔斯突然睁开眼睛,因为强烈的日光,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但他很快清醒过啦,条件反射性地坐了起来,飞快地从腿部抽出枪,对准不知名的某处。 没有偷袭者,只有摇曳的罂粟花。 樊希见他没事,顿时松了口气,双手一勾,毫无顾忌地环住了他的颈脖,道,“我以为你今天就交代在这了。” 一句话,情真意切,没有欺骗谎言和挑衅在其中。 尼尔斯下意识单手揽住她,定了定神,目光一转,这才意识到两人已经滚落了山底。 樊希微微地推开他,扯着他的外套,问,“刚才子弹打中你哪里?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她脸上的急切,让他微微一怔,在他眼里,她是一个虚伪的女人。笑是假的,哭也是假的,任何时候都在做戏。习惯了她的虚情假意,当她真情流露时,竟然有些不习惯。不,不是不习惯,是不相信,也许对她,又是另一场戏,另一个舞台。 尼尔斯挡开她的手,道,“没事,我穿着防弹背心。” 樊希还是一脸怀疑。 他只好解开背心,拉起衣服给她看,伤口倒是没有,却青紫了一大片,像被什么东西猛锤了一下,惨不忍睹。 “骨头有没有断掉?” 他摇头。 樊希伸手摸了下,指尖下是硬邦邦的肌肉,他倒抽了口了冷气,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她的触碰,带着电。痉挛他的心脏。 听到他抽气,她立即缩回手,道,“我欠你一条命。” 这话说得夸张了,尼尔斯不想让她觉得亏欠自己,便道,“刚才你也救了我,我们一命换一命,两不相欠。” 见他这么迫不及待地和自己划清界限,樊希心生不快,伸手用力拍了一下他腹部的乌青,冷冷地道,“随你便。” 尼尔斯顿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力道一松,又躺回了原地。喘回一口气,他从腰间掏出对讲机,呼叫马克,但半天都没人应答。 不好的预感,气氛沉闷,两人都没说话。 尼尔斯手一撑,站了起来,道,“我们得想办法上去。” “上去送死?” 他摇头,“车在上面。” 樊希没话说。 看她沉默,尼尔斯以为她在害怕,便拉开身上的衣服,作势要脱防弹背心。 樊希道,“你干嘛?” 尼尔斯道,“给你穿。” “我不穿。” “为什么?” 她扯了一朵罂粟花在手里,抬头看她,“你要死了,我一个人还是死路一条。我要死了,你能活下去,却愧疚一辈子。” 清清凉凉的话从她嘴里吐出来,让人听了有些心乱,尼尔斯沉稳地道,“我们谁也不会死。” 低哑的声音,像一个保证,樊希听了一怔,随即笑道,“希望。” *** 回到山坡上,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蔓延着硝烟,还有一股血腥味。 死亡在蔓延。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血迹斑斑,不久前,这里还上演过一场激战。樊希强迫自己望去一眼,死的人不是德军,也不是村庄里的男丁,或许是刚才偷袭他们的人。 尼尔斯让樊希躲在掩体后,自己去四周查看,樊希一把拽住他,道,“你要小心。” 就四个字,却千斤重,如今,两人的命运连在一起。 她知道,他也知道,所以每一个决定,都带着压力。 尼尔斯点头。 猫着腰,从侧面靠近学校。 刚发生了爆炸,紧接着又是枪战,横尸当场,这景象惨不忍睹。 尼尔斯四周查看了一下,没发现任何可疑,绕了个圈子,又回到樊希身边。 他明显松了口气,“他们回基地了。” “你怎么知道?” 尼尔斯道,“车子不见了。” 伤者也不见了。 樊希皱眉,“那我们怎么回去?” “他们给我们留了一辆。” “你有车钥匙?” 他点头,“所有钥匙,我都有备份。” “……” 樊希跟着他,猫腰走到车旁,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期间,没人说话,只有自己狂乱的心跳。 上了车之后,尼尔斯一脚踩下油门,将学校远远地甩在后面,两人的心才算一定。 她弯起嘴角,自嘲道,“像是拍电影。” 恐怖,夸张。 尼尔斯没接茬,脸上的神情庄严而凝重。 一路开回去,迎面遇上一两辆当地的民用车,两车相交的时候,对方投来十分可疑的目光。这辆军用吉普,实在太招人眼目,糟糕的是他们无法辨别路过这里的,谁是塔利班,谁不是。 尼尔斯沉思了下,道,“我们得绕圈子。” 这意味着,放弃平稳大道,去沙漠沼泽冒险,即便碰不上恐怖分子,也随时可能迷路。 樊希看了眼天色,提醒,“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到了晚上,这片黄沙地的气温会降到零。” 他笑了下,“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说明了一切。 樊希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马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尼尔斯是圣经。这种胸有成竹的笑容,和沉稳不显山露水的睿智,带着一点狡猾的感觉,是自信的舒展,是要命的吸引。 她咬着嘴唇,将左手一点一点地移了过去,贴着他放在车档上的右手。不经意间,小指刮了下他的手背,无形的挑逗,无形的心动。 他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挪开,于是,她的手指顺着他手背的曲线,一点点地滑动,指腹的冰凉,像一道道电流,无孔不入。 车里头,没有言语,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 应该全神贯注地应付任何突发状况,尼尔斯知道,可是,奈何不住心里某一处,因为她的存在而荡漾。 危险、紧张,但又刺激。 两人彼此沉默,心潮起伏,诸多画面,不该在此时出现,却一一在脑中电影回放。 樊希道,“今晚我来找你。” 六个字,字字扣心头。 尼尔斯没有多话,只回一个音节,从唇齿中迸发,“好。” 随后,陷入一片静默。 樊希换了个坐姿,不经意地扫过后视镜,却发现后面咬着两辆车子。 “后面有车追着。” 其实,尼尔斯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他不想引起她的恐慌。一脚踩下油门,车子飞快地向前蹿了出去。 远远的,将车子甩在后面,樊希还来不及松口气,就惊悚地发现,车又追了上来。 果然,目标是他们。 突然,尼尔斯伸手拽了她一把,低喝,“俯低身体!” 与此同时,碰的一声,子弹撞在后车厢的保险杠上。后面的人开始频繁地射击,但因为车速太快,子弹只是落在两边的沙土上,激起一阵尘土。 “你能开车么” “能。” “你来开,我负责引开他们注意。” 他将座位向后调整到最大幅度,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她坐过来。樊希长腿一跨,利落地坐在他前面,并一脚踩上油门。等她掌握住方向盘和油门后,他换到另一边,虽然汽车在高速行驶中,主副驾驶座要对换个位置并不容易,但两人配合妥当,还是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做到了。 尼尔斯爬到后座,从后备箱抽出狙.击.枪,在脑中迅速计算出,对方的质量、质心和加速。按照欧拉方程,军车为主轴坐标,对方为附属坐标,对方跟着主轴的运动而运动。假设汽车的平均速度为质心速度v,加速为a,a=dv/dt,从而计算出子弹的飞离速度。加载一颗子弹的时间为6s,子弹飞离的平均速度在800m/s,汽车加速为4.31m/s2,刚体的平均速度为2m/s。在车速达到130kmh,两车相距500米的时候,为最佳狙击状态。 说了一堆,樊希一句也没听懂,扶着额头,道,“说人话。” “将车速保持130码。直线匀速行驶,不要转弯,不要偏离路线。” 打开天窗,尼尔斯探了半个身体出去,将枪托稳稳抵在肩膀上。当车速平稳下来,他射出了第一枪,子弹震碎了对方的挡风玻璃,一秒之后,那辆车方向盘一歪,偏离大路,撞入了两边的沙土之中。可后面还有一辆,紧咬不放。 一击即中,尼尔斯没有恋战,他飞快地坐回远处,道,“前方一公里,是禁区。” 禁区也叫地雷区,因为人力物资不够,德军无法完全清除,就暂时做了封路处理。 樊希手一抖,不可思议地问,“我们要进雷区?” 尼尔斯点头,不容置疑,“是。” 想起那天被炸成粉末的一人一驴,樊希死死咬住嘴,双手紧扣方向盘,心跳如雷。 见她浑身紧绷,尼尔斯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问,“你相信我么?”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樊希一怔,抽空从后视镜中看了他一眼,绿眸依然沉稳,风浪不起,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把握中。然而,他就是有这种本事,让人安定下来,将一切交付于他处置。 她点了点头,一脸视死如归。 如果今天她死在这里,是天意;如果死不了,也是天意,回去她一定把他睡了! 怕她太紧张,尼尔斯一字一顿,说得很慢,“你听我倒计时,在我喊到0的时候,你踩下刹车,将速度放慢至80kmh,然后向右打方向盘,那里有一条岔口可以通出去。但记住,你只有3秒钟的误差,多一秒或者少一秒,我们就会压上地雷。明白了么?” 樊希深吸口气,庄重地点了点头。 尼尔斯在心里又确认了一遍计算结果,随着目标越来越近,他一向沉稳的心也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前面出现了封路障碍,樊希一狠心,直直地闯了过去。 尼尔斯叫了起来,“现在刹车、右转!” 只有3秒钟的偏差,多走1米,等待的就是惊心动魄的爆炸。 这一瞬间,她真正体验到了生和死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