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周良鱼:完了……说错话了。
燕帝被刺杀实则是“前朝余孽”下手的消息, 这一个月暂时被尚佳郡主远嫁的惊闻给暂时压下去一些, 燕帝看到了甜头, 干脆赏赐了不少嫁妆,一时间, 厉王嫁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燕帝看到消息提到他被刺杀那件事, 以及先燕亲王时,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日,宜嫁娶。 燕帝一直听着冯贵传来的禀告,得知厉王厉王妃亲自远送尚佳郡主,想到估计几年都看不到女儿了,燕帝也算理解。加上这些时日着实头疼, 虽说那日太后说的话他早就不在意了, 可不知为何, 晚上竟是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回到了小时候, 他那皇兄驮着他在院子里满圈转悠。 转着转着, 对方的头就掉了……一手就那么提着,转过身,血淋淋地瞅着他:二弟啊……你为何要杀我?我是你兄长啊…… 燕帝吓醒了之后, 就睡不着了, 接下来几日,夜夜如此, 直到后来让冯贵找御医开了些药,才总算好了些。 燕帝挥手让冯贵退下了,他这几日总觉得头疼, 不舒服。 等坐在御案前,昏昏欲睡之际,突然御书房的门被大力打开了,冯贵几乎是跪着爬进来:“皇、皇上,大事不好了!” 燕帝被吵醒本就不悦,闻言皱眉:“什么不好了?” “皇、皇上……送嫁的队伍……出事了。”冯贵想到传来的消息,浑身都止不住发抖。 燕帝猛地坐直了:“出什么事了?” 冯贵:“……厉王一家,连同送嫁的十几个侍卫,都……都被杀了,尸体都扔进了一个尸坑里,被砍得辨别不出模样,血腥残忍,有……有活着的两个侍卫说、说……” “说什么?”燕帝猛地将手边的奏折顺手砸了过去。 冯贵吞了吞口水:“说……是前朝余孽动得手!” 燕帝浑身像是定住了,半晌,才怒吼一声,御书房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巨响:又是前朝余孽!又是!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是不是那人回来了?是不是那人的冤魂回来了?!回来报仇了是不是? 连跟当年死的方法都一样……肯定是他! 因为厉王一家死的太惨,当时离燕京本就不远,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等燕帝回过神想压的时候,已然压不住了。 本来刚开始只知晓厉王一家出事了,据说也是被“前朝余孽”给杀的。 不到两月,接连发生两件大事,还都是与皇家牵扯,皆是被所谓的“前朝余孽”所杀,众人顿时人心惶惶,总觉得这件事怎么哪里怪怪的? 随着有跟着去收尸的侍卫传出,说是不知那“前朝余孽”从哪里弄了一个布满了荆棘倒刺的尸坑,那些侍卫摔下去就没命了,就算是这样,被扔在尸坑最上面的厉王一家三口,已然被砍得面目全非,太惨了…… 众人也觉得凄惨的同时,这死的方式,不知被谁提了一下,众人莫名心里咯噔一下。 为何时隔十多年,这些“前朝余孽”再次出手,还用的手段一样? 如果想动手,为何不在当初杀了燕亲王之后,大燕根基不稳的头两年动手? 偏偏在如今这时候才动手? “前朝余孽”当真……存在吗? 这些年了,皇上竟是都没抓到凶手吗? 一连串的疑问充盈在百姓的脑海里,只是他们不敢非议,虽然有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可不敢乱猜。 他们都怀疑了,更何况早就因为誉王的事有所怀疑的文武朝臣,他们第一次上朝的时候沉默了:他们辅佐了这么多年的皇上,真的……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明君?那个当年为了兄长一家惨死不惜痛哭三天三夜的皇上吗? …… 黎阁主完成任务过来通知赵誉城时,周良鱼也在一旁,他听着黎阁主说那些尸体都被换了,是“死囚”,厉王一家已经安然转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可等听到那些尸坑,与当年燕亲王死的时候一模一样时,忍不住看向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赵誉城。 一模一样……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赵王救了赵誉城之后,对方据说两年都极为怕人,后来才被带往军营,可回来之后,赵王病逝之后,对方就多了一个厌女的怪癖。 当初他以为赵誉城是真正的誉世子,觉得怕是被当初赵王妃被抓,赵王妃的死对他造成的刺激,以及当初无意间瞧见赵誉城后背的伤痕…… 尸坑…… 还有当初赵誉城在地宫昏迷之际喃喃的饿与怕,不知为何,周良鱼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只是太过残忍,他无法想象。 黎阁主这次只是来告别的,他回禀了赵誉城之后,还需亲自将尚佳郡主一行人护送到安全之处。 黎阁主很快就走了,周良鱼却在发呆。 赵誉城回过神外头就看到对方这模样,忍不住侧过头,就那么单手撑着,也不说话,静静瞧着周良鱼。 周良鱼终于察觉到不对,抬眼,视线扫过赵誉城专注的目光,挑眉:“干嘛这么瞅着我?” “瞅你好看。”赵誉城面不改色道。 周良鱼:“……”别以为夸爷两句,爷就不知你口是心非了。 “真的啊?”周良鱼这些时日被打击到了,虽然心里这么想,却忍不住眼睛都亮了起来,低咳一声,双手撑在桌前,直勾勾盯着赵誉城:“你真觉得这样好看?” 赵誉城认真道:“好看,无论鱼鱼什么模样都好看。” 周良鱼小眼神差点得意的飞起来:“算你还有点眼光,那要不……我养养,以后不剪了,等你当了皇帝,我蓄一把美髯……往后宫一站,那绝对无人敢靠近啊,特爷们是不是?” 赵誉城脑补了一下那画面,觉得这种辣眼睛升级版有点降不住,于是,一本正经忽悠:“鱼鱼啊,好像当皇帝皇后都要净面,是不能留的。” “有……这个要求吗?”他怎么不知道?周良鱼狐疑地眯着眼,这厮不是骗他的? “自然。要不,你喊来赵管家问问?”赵誉城继续忽悠。 “……不必了!”想到赵管家他们的审美,肯定是要让他刮掉的,但是一刮……就暴露了。 想到到时候赵管家看到他模样,算了,到时候刮之前一定要让赵誉城先给管家伯伯一个心理准备,否则,一激动喘不过气了,他可就造了大孽了。 赵誉城成功将一只鱼忽悠到了,嘴角弯了弯,带着还认真思考洁面疼不疼的周良鱼去用膳了。 周良鱼白日里一直想着事,刚开始被赵誉城打断了,勉强没想了。 未曾想到了晚上,却又想起来了。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周良鱼仿佛穿过梦魇的尽头,行走在一个密林里,到处昏昏沉沉的,看不真切,天空将黑未黑,到处像是隔着一层雾。 他就这么一步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乎传来了刀枪碰撞的砍打砍杀声,周良鱼就那么走了过去。 可等他终于走到了地方,身体陡然穿透那些荆棘,周良鱼刚一愣,可再抬头,等看到前方遍布的尸体与鲜血时,脑子嗡的一下像是炸开了。 他傻了眼一样那么站着,望着前方两拨人,一拨身着黑衣,明显就是刺客,他们此刻站在那里的还有百余人,而那些黑衣人都被杀光了。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子俊妇人美,两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童,年岁不大,精雕细琢的模样,可离得远了,只感觉到那孩童被俊朗的男子死死搂在怀里,只是等打算撑起刀继续离开时,对方的人匆匆赶回来,单膝跪地:“王爷,后有追兵前有埋伏……怕是,闯不过去了。” 周良鱼听到男子沙哑的嗓音:“还有多少人?” 来人颓丧垂眼:“至少三千。” 男子望了望四周,不过还剩下百余人,如何对抗得了三千兵马? “他是……想让我死啊。” “王爷……”美妇人泪珠在眼底翻滚,却并未流出来,只是望着怀里的稚儿,紧紧握住了他的小手,她陪王爷赴死心甘情愿,可旭儿还小……他不该陪他们死的。 男子将美妇人搂进怀里,撑着受了伤的身体撑起来:“我们——杀出去!” “王爷!”一名副将跪了下来,“王爷,吾等皆愿与王爷同生共死,可王爷……三千人,我们……逃不出去的。我们死了不要紧,可世子年幼,王爷真的忍心……我们身首异处,让世子这么小就陪着我们一起死吗?” 剩余的将士对视一眼,突然都单膝跪了下来:“王爷,这次怕是……逃不出去了。不如……用我们的命……来换世子一命……只要世子活着,我们的仇就能得报!早晚有一日,能将那狗贼屠杀为我等报了这血仇!” 周良鱼傻了眼瞧着这一幕,虽然是梦中,可太像是真的了……他看着男子本不同意,可怀里的稚儿以及快要靠近的追兵,他们绝无生还可能,与其让旭儿跟着他们惨死,不如一搏。 男子猛地抬起头,突然抱着孩童跪在地上,给众人磕了一个头:“大恩无以为报,来生……我们还是兄弟!做牛做马我报答你们!” 接下来的一幕,周良鱼看呆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将旁边的尸坑上面的尸体一具具搬开了,到了三四层,突然那些活人,跳了下去,搭成了一座人形桥,下方用腿托着孩童,上方则是由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用手臂支撑着留出可以呼吸的空间…… 周良鱼等孩童终于抬起眼,他瞧着孩童噙着泪珠的凤眸,虽然未张开,可那模样…… 根本就是年幼时的赵誉城。 周良鱼瞧着美妇人跪在那里,告诉年幼的旭世子好好活着,不许出声,若是有幸活着,给他们报仇…… 旭世子就抱着这个执念,被美妇人放进了那个只能允许一个孩童躺着的空间里。 随即再把一具具尸体露出些微缝隙“铺”上去。 再然后……周良鱼就瞧着那剩余的几十人,就等在那里,为首的就是燕亲王与燕王妃。 两人十指紧扣,他们都活不成了,那人找不到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不多时,周良鱼就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追兵追来了,他亲眼看到那些人一边用刀剑抵抗,一边“遇刺身亡”时,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有条理地歪倒在了尸坑的四周,并未压倒那些流出来的空隙…… 最后所有人都死了。 那为首的追兵,怕两人不死,砍了无数刀,最后才满意而归…… 彼时是夏日,周良鱼就那么瞧着那些尸体流下来的血一滴滴从缝隙里落下去。 他往前走,蹲在尸坑上,透过几乎察觉不到的缝隙,瞧见那泪眼朦胧的孩童捂着嘴,浑身被一滴滴的血染红,从额头滑落眼角,仿佛流出来的都是……血泪。 周良鱼被吓醒了,他坐起身,急促的喘息着,在黑夜里极为清晰。 赵誉城立刻醒了:“鱼鱼?怎么了?” “没……没事儿……就、就是做了个噩梦……”周良鱼此时脑海里还残留着孩童绝望的血目,与后来赵誉城的模样融合在一起,让他的心揪疼不已。 为了防止赵誉城看到他眼底的疼惜,周良鱼直接将脑袋整个埋进了赵誉城的怀里。 赵誉城本来还急,瞧见周良鱼这般扑人的动作,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将人揽着:“你多大了?” 周良鱼的声音隔着衣服闷闷的,故意凶巴巴的:“你管我!我睡不着,你给我将话本里书生小姐的故事……” 赵誉城无奈:“你俗不俗?” “我爱听……你管得着么?说不说?不说以后就……就分房睡!”周良鱼仿佛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松了一口气。 果然,赵誉城捏了捏他的后脖颈,无奈,却倒是认真想了想,开始缓缓讲了起来。 周良鱼听着,脑子里却空空的,全部都是先前梦到的场景,他终于知道为何赵誉城会厌女了,他哪里是厌女,根本就是……厌人。 或者说……是怕与人接触,因为他,在尸堆里,与那么多的尸体待了这么久,从上方留下来的血,将他全身都布满了血,甚至还有他双亲的,想想该有多绝望。 可他不能喊不能说,只能那么忍着……因为他要活着,给死去的那些人报仇。 周良鱼记起来当时佳佳说过的,当时“誉世子”被救回来,就极为怕人,很久都未能有人近身。后来还是赵王看不下去,直接将人带去了军营…… 军营都是男子,怕是当时赵王硬是逼着赵誉城接触那些人,怕是时间久了,接触的时间长了,改掉了赵誉城惧怕男子的毛病。 可这种情绪,却保留了一半。 却成了所谓的……“厌女”。 他不是厌,而是怕……怕接触到人,男人女人,就会让他想起当年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周良鱼心疼坏了,可脑海里却莫名存了一个疑惑,为什么他会做梦梦到这一切?那么真实,仿佛他当年就站在那里,亲眼所见的一般? 还有平白无故出现在脑海里的所谓的《宠妃》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赵誉城明显感觉到了周良鱼的心不在焉,慢慢停了下来,果然怀里的人并未发现。 他将人的头抬起,周良鱼怕他看到自己发红的眼圈,迅速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随即难得主动地亲了上去。 赵誉城挑眉:“这么热情?” 周良鱼咕哝一声:“废什么话?你是不是不行?” 赵誉城:“……不行?”很、好。 慢半拍才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周良鱼:“……”他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