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肆意恩仇(八)
寒风凛凛,敲打着窗子,家家户户门庭紧闭,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驾车的男人身穿黑色棉袄,里面是件利索的短打,黑发扎起泼墨一般甩在身后,薄唇紧抿,龙睛风目,神情比这天色还冷。 马车里的人好像跟他说了些什么,引得这人探头过去听,‘吁——’了一声,驾马慢慢停下。 一双骨节分明手掀开了厚厚地门帘,邵日宛穿着白色的兔毛大氅,探出身来。 魏长泽将手递给他,让他跳下车,邵日宛另一只手中还抱着一支金色的小手炉,回头道:“下来。” 方胜刚露出个脑袋便叫道:“好冷好冷好冷!” 邵日宛也顽笑的催促道:“快跑快跑我们进屋!” 魏长泽便将马车牵引到路边拴好,让这二人先进去客栈里头。 昨日还好好的天气,今天忽然变了脸色,大雪飘飘洒洒落了一夜,恨不得冻死人,赶了两三天的路,这才入了秦安。 邵日宛在门口为他撑着门帘,道:“快进来。” 魏长泽长腿一迈跨了进来道:“等我做什么。” 方胜像个小大人一般和帐房周旋:“我们可是要住很——久的。” 帐房看着他觉得可爱,逗道:“住得久那就更贵了,占着我们房子我们怎么租给别人?” 方胜道:“不能这样,我们不住你也找不到别人!” “话不是这么说的,”帐房捏着胡子笑道,“这些日热闹非凡,你们来得早还好,再过两日这房子可是有市无价的,怎么也不愁没人住。” 方胜憋了半天,回头告状道:“大师兄!” 邵日宛摸了下他的脑袋,对帐房道:“来三间。” 帐房笑了声,道:“三两。” 价钱确实涨了,天极门的事真得闹得热闹了。 魏长泽随意道:“这城里人倒是少。” “还没到时候呢,”帐房道,“我猜你们也是为了天极门一事而来?” 魏长泽:“凑个热闹罢了。” 帐房叹道:“天冷喽。” 大厅里坐了些一看便是修炼人士,个人特色都很鲜明,一看便知谁是什么修什么的。 邵日宛道:“我们也坐下。” 三人找了个靠着火炉的位置,要了些饭菜。 店小二在一旁等着。 魏长泽几度欲言又止。 邵日宛一抬眼,淡淡地道:“说。” 魏长泽:“……就一壶。” 邵日宛想也不想:“不行。” 魏长泽有些尴尬,拿手挡着嘴背过店小二,小声道:“喝完我便不出去了。” 邵日宛勉强道:“再来一壶烧酒,温好送来。” 魏长泽得寸进尺道:“凉的。” 邵日宛眼神一扫,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对店小二道:“温的。” 魏长泽:“……” 店小二记好了招呼道:“得嘞。” 方胜比划着道:“想要那个酒糟丸子。” 魏长泽没好气道:“还想要什么。” “要一个也无妨,”邵日宛笑道,“只尝尝便好。” “……”魏长泽哭笑不得,“你讲讲理,做人不要太偏心。” 邵日宛只做不理,方胜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鼓起脸来皱巴巴的。 魏长泽一巴掌就给糊了上去。 这一桌子人正闹得欢,背后忽然传来一男声道:“魏不忌?” 魏长泽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李舒。” 邵日宛顺着去看,这男人似乎比魏长泽还高了一些,长发规规整整的盘起扎好,眉飞入鬓,穿着不俗,浑身有一股难言的气质,似雅痞又似成熟。 李舒走过来,问道:“这位……便是你那师兄?” 邵日宛便站起来回礼:“在下邵日宛。” “李舒,”那人道,“久仰久仰。” 邵日宛拉过方胜,道:“还不问好。” 方胜便站好了,规规整整地报了个礼:“真人好,在下方胜。” 李舒笑道:“这孩子有趣,谁家的?” 魏长泽随意道:“我儿子。” 李舒:“你放屁。”随即捏着方胜的脸蛋循循善诱道:“你是哪来的?” 方胜含糊不清道:“清明山。” 李舒便一扇子敲到魏长泽的脑袋上,道:“说了四天便回,师父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魏长泽懒散道:“回去作甚,我惹了些麻烦,怕让师父他老人家气着呢。” 李舒没好气道:“你若回来我还至于大冬天的从塞外赶过来,你以为这是谁的活儿。” “要点脸,”魏长泽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二人这头说着,邵日宛便笑着道:“坐下,你可是一人来的?” 李舒顺杆爬,自己拽了个椅子坐下,道:“一个人,一个人。” 魏长泽神色淡淡,似乎不怎么为遇见故人欣喜,也不怎么反感。 邵日宛只好替他寒暄,问道:“可是刚来?这天儿不好,也是一路奔波。” “昨日到的,”李舒笑道,“塞外早已大雪封城,中原到还好些了。” 邵日宛:“郑老可还好?近日有些忙,都没再问候。” “好着呢,”李舒道,“能吃能睡,一顿能吃三碗。” 邵日宛:“……” 小二端了餐盘过来,一一摆好,爽快道:“客官,菜齐了。” 邵日宛道:“等等,再点些。” 李舒道:“不必了不必了,这些就挺好。” 小二最后将一小壶酒摆到了魏长泽面前,等着他们吩咐。 李舒忽然:“哈哈,这是你的?” 魏长泽:“……” 李舒道:“天老爷哟,你缺钱?” 魏长泽:“……滚。” 李舒举起那小壶酒大笑着对邵日宛道:“这人在塞外把烧刀子当水饮,到了中原忽然转了性了?” 邵日宛淡淡地道:“是么。” “少说两句。”魏长泽咬牙道。 邵日宛道:“是我要的,今儿天冷只想暖暖身子,你们故人重逢,便多要些。” 李舒跃跃欲试:“既然如此,小二,你们这可有什么招牌酒品,要烈。” 方胜抬眼看了一看邵日宛,总觉得有些胆怯,又看了一眼魏长泽。 魏长泽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用手扶额捏了捏。 李舒这边并无知觉,点了两大坛酒水,又要了些下酒菜道:“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邵日宛笑道:“我不碰酒,你们二人来。” “为何——”李舒诧异地问了一声,忽然恍然了,“我倒忘了,您修剑道。” 邵日宛道:“正是。” 李舒叹笑道:“不忌和尚也有如此正经的剑修朋友,当真是奇了。” 饭菜上齐,李舒打开酒坛倒了两大碗,爽快道:“你我二人竟然千里之外也能重逢,倒也都算命大了,来干一杯!” 魏长泽隐晦地看了一眼邵日宛,拿起碗里一时有些犹豫。 邵日宛给了他一个眼神,然后把酒糟丸子夹给方胜,道:“你不想吃么,尝尝如何。” 魏长泽举起盛酒的海碗,两只碗碰在一起溅出酒水,干了个底。 这一顿饭方胜吃得惴惴难安。 魏长泽和李舒显然都是酒罐子了,两大罐子下去也没见个醉,邵日宛对方胜道:“你吃好了便上去。” 方胜便把筷子放好,对李舒道:“真人,我先上去了。” “好好。”李舒笑道。 只剩邵日宛陪着这两人磨。 李舒拿扇子一敲一敲地点着太阳穴,道:“你来天极门是要做什么?” 魏长泽道:“受人之托。” “多管闲事,”李舒调侃道,“你何时也如此婆婆妈妈了。” 魏长泽道:“郑千秋叫你来这做什么,他不是一向不爱掺合这些事情么。” 李舒闭着眼叹道:“今时不同往日了,秦安法会明年便要举行了,符修派不出什么人才来,我来探探低。” 魏长泽并不接话。 李舒便看着他道:“你这人。” 魏长泽道:“喝好了?” 李舒只好笑着摇头。 魏长泽道:“喝好了便上去。” 李舒叹着笑着重复了一遍:“你这人啊。” 三人起身,往楼上走去,邵日宛本担心他俩喝多了出事,现在看来都是老油条,步履稳健,御剑都没问题。 他今天确实有些气,却不能让魏长泽在朋友面前落了面子,也就忍住了。 李舒的房间在左手边,三人上了楼梯便分开,邵日宛也不理魏长泽,转身便进了自己的房间,忽然被按住了门。 魏长泽轻声叹道:“哎呀,别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