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吉时已到
“爷, 你怎么戴着石头啊?式样雕得倒和大老爷的那个玉佩一模一样!”访云将那石头从贾环腰间解下。 贾环忙夺过来细瞧,原本清透的玉质早已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石头灰白的质地,瞧上去暗淡无光, 只保留着原来玉佩的样子。 “该不会是被人偷换了?” 访云扑哧一笑,“偷就偷罢,谁会劳什子用石头雕个一模一样的?可见是蠢贼。” 贾环把石头握在手心, 蓦地想起数月之前的事情。自己赌石买的那块原石不也是如此,解开一瞧本该有玉的地方, 不知怎的变成石头。到底是发生了事情?难不成……贾环褪下南红玛瑙珠的手串,拿到眼前细瞧, 除了颜色更通透一点, 并无太大差别。 算了, 反正自己现在也不靠着赌石赚钱。贾环一时理不出头绪, 便把这事儿撂在一边,第二日另买了一副白玉的还给贾赦才算放心。 =========== “东西送过去了吗?”贾政难得关心俗务。非是他想,而是宝玉挨打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担忧,说不定会连累自己的官位。再者让宝玉考科举, 他心中也颇为不舍,何必舍近求远。 王夫人点点头,“放心!都打点好了。”她为了让元春拍好十三皇子的马屁,特意在京城中四处寻找, 终于找到一家叫悦来玩具店的, 买了好些金贵又新鲜儿的玩意儿, 借着探视的机会送与元春。哼,真是个死孩子!自从元春告诉王夫人,是十三皇子打的宝玉后,她的怒气从未有一丝减少。他要是寻常的公子哥儿,她定让他不得好死,要不为了宝玉的前程,哼,谁会上赶着讨好他。 因着要四处打点,又眼红李贵人和周贵人家,王夫人在省亲别墅上面花了大心思,银子像没来头一样往里面砸,不求省钱,只求样样压过别人。 一开始挪用那两笔意外之财时,她心中还颇有些担忧,一段日子无人发现,便越发大起胆子。横竖自己用不着的玩意儿,就打发人到薛家的铺子当了死契,自己瞧得上眼的,一部分收起来,一部分送给元春,剩下的摆在省亲别墅,便宜又好看。时间久了,王夫人嫌弃每次典当的银钱都要先从自己私库走,实在是繁琐,索性直接把银两放在官中,反正都是自己管着,不会出什么岔子。一来二区间,官中账上竟然八十几万两现银。正是春风得意时! 贾环坐山观虎斗,从各府的省亲大战中狠赚了一笔。他让柳湘莲从江南带的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拢帐幔都是刚需品,几个建省亲别墅的人家都是一买几车,让贾环赚的盆满钵满。其中卖的最好的是玩器古董,没费什么事情,一来一去便是十几倍的利润。说来也是运气,柳湘莲到达江南,正好遇上几个官宦大族因着犯事儿被流放的,剩下的老弱妇孺为了给他们凑银子,家里的宝贝全拿出来贱卖。贾环知道价格后,不敢置信,简直和捡的差不多。他还特意给荣国府留了一份,笑话,元春姐姐的大事,他这个做弟弟不掺和一脚,像话吗? 只是如今王夫人把控着府里的各样事物,他实在是不敢拿出来。没成想,瞌睡便有人送枕头。 “冯兄此时可当真?工部郎中郑大人被贬成庶民?”贾环心中已然绕过几个弯弯,工部不就是他便宜老爹上班的地方嘛! “那还有假,没几天就人尽皆知了。”冯紫英一脸得意,这可是他昨日从监狱接虞兴淼回去,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听说是是他夫人包揽诉讼,得罪了大理寺卿,被人参到圣人面前,哪能得了善终?” 包揽诉讼?!贾环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真是太巧了。他急忙向冯紫英告辞,回府直接找凤姐儿,只说了四个字——“吉时已到”。 ========= “真是天威难测啊!今早郑大人还好端端的,哪里能想到现如今他已经成庶民了!” “极是,极是。郑大人平日里兢兢业业,谁能想到竟然栽到自己夫人手里?借着他的名头包揽诉讼,真是胆大包天!” “听说他平日就是个耙耳朵,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 “郑大人被拖走时一直喊着‘自己是被冤枉,求圣上明察’,怕是刚刚才知道自己夫人包揽诉讼,可怜啊!” 贾政听着同僚讨论着郑大人被贬的事儿,不由擦擦额头的冷汗。刚刚公公进来宣旨可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因着宝玉那件事儿,自己要被废。还好,还好! “咱们日后也得约束身边人,不独夫人子女,那些个奴才作恶,到头来也能要主子的官位。” “说的是呢!存周兄,存周兄,你说对吗?” 贾政忙点头,回道:“极是极是,清廉之官也受不住夫人包揽诉讼啊!” ======== 王熙凤心想环儿说的很对,此事儿由她这个小辈出面不好,思来想去只有邢夫人最合适。她便与平儿做了个套儿,等着邢夫人钻。 这日王熙凤携着邢夫人在花园四处游赏,平儿借机将平日在贾母那处伺候的傻大姐诓出来。傻大姐心性愚顽,傻嘛傻不透,干粗活很是利索。离聪明的距离又太远,平常行事皆在规矩之外,素日贾母总是拿她解闷。 “嘿嘿嘿,平儿姐姐带我去吃糕,傻大姐吃糕糕!” “好啦,定让傻大姐吃个够!” 将她引道离凤姐不远的地方,平儿叫道:“诶,那是什么?” 傻大姐忙跑过去,只见是首服(头巾),捡起来打开一看,是黄黄的纸。“哎呀,傻大姐认识,这是信儿。我在宝二爷哪里瞧过呢!我要拿去给宝二爷瞧瞧,他认识鬼画符呢!”说完就往宝玉院子跑。平儿也不挡她,悄悄儿躲起来。 邢夫人瞧见傻大姐看着手里的信笑嘻嘻的,丝毫没发现她,便喊道:“你这个傻丫头,又得了个什么好玩意儿,快拿来我瞧瞧。”王熙凤站在一旁抿嘴笑。 “嘿嘿,太太你会看鬼画符吗?不会我拿去问宝二爷。”说着傻大姐将信递给邢夫人。 邢夫人接过来,一瞧是写给“贾政”的,心里还在犹豫看不看。凤姐儿适时说道:“这包信儿的头巾好生熟悉,太太可知道是谁的?” 王善保家仔细瞧了瞧,笑道:“这不是二太太陪房周瑞家的头巾嘛!前些日子还见她戴过。” 邢夫人心里猜到七分,这信是借二老爷名头给二太太的,这下也不犹豫,忙拆开看了。 “哼,二太太真是打得好算盘!”邢夫人将信攥在手里,对着凤姐儿说道:“走,咱们去给老夫人请安!” 凤姐笑道:“很是,天色不早,老太太那里也该摆饭了。” ============== 贾政回府还没用饭,便被贾母叫到荣庆堂。“母亲,找我何事?” “平日里你教训宝玉我管不了,怎么自己也出了这样的岔子?”贾母将信递给他,笑道:“瞧,傻大姐在花园拣着的信,没想到是给你的。快打开看看,可是要紧事儿?怎么就丢在花园里。” 贾政接过信只见上面写着“长安节度使”、“贾政亲启”等字,心中疑惑,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长安节度使。 王夫人不识字,但瞧着这信,心中却凉了三分。当初馒头庵老尼有事儿求她,她应下了便吩咐周瑞去办,没料到周瑞回来被贼人劫持,被索走所有银子和长安那边的回信儿。不过事情已经办成,她就没有追究。这信不会是?不不不,那信儿在长安的贼人手里,又哪里会出现在此处? 贾政看完后,冷汗不由得往外冒,腿软得站不起身。他忙摸着椅子坐下。 贾母看到他这个样子,十分担忧:“可是出了大事儿?” 王夫人想要扶贾政,却被他一手挥开,“你这个贱妇,为何要害我?” “老爷?我怎么会害你?”王夫人委屈地看向贾政,却被他怨恨的眼神吓了一跳。这样的眼神她从未见过。“老夫人,帮儿媳做主啊!” “政儿,你且说清楚!别不分青红皂白地责怪宝玉他娘。” 贾政耳边又响起同僚的议论,郑大人被拖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他噗通一声跪下,“母亲,这个贱妇她是要害死孩儿啊!儿臣同僚今日刚因为夫人借着他的名头包揽诉讼被圣上贬成庶民。哈哈哈哈哈,真是没想到晚上就轮到孩儿了。” 王夫人心知这信定是被劫的那封,忙抱住贾政的大腿,“老爷,我,我真的是不知道。这信哪里来的?说不定是哪个黑心种子写来陷害我的。” “哪里来的?傻大姐捡的。”邢夫人甩出头巾,“这可是你陪房周瑞家的头巾,傻大姐发现的时候,信儿在头巾里面包得好好的。” 王夫人猛地回头盯着周瑞家的。周瑞家的看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的样子,心里叫屈,这头巾前些日子就丢了,谁知道竟是被人偷了。 贾母接过信细瞧,信封里不止有回信,还有王夫人差人写给长安的信,上面分明按着贾政的印鉴。她再怎么偏袒二房,仍分亲疏远近。王夫人不过外人罢了,哪里比得上自己亲生儿子。如果真是这个贱妇害的政儿丢官,那索性休了为好。 “你真的借政儿的头衔包揽诉讼?”贾母厉声道。 王夫人拼命摇头。 “此事儿不难查,打发人去寻这个长安节度使便是了。哪个人给他报信,他又把信交予何人,两三天的功夫便能查清。” 王夫人面色青紫,颤巍巍说不出话来,她已经不敢看向贾母和贾政了。其他人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已然清楚,是她没跑了。 “贱妇,我们贾府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然下此毒计害我儿。” 王夫人忙跪着行到贾母面前,“儿媳求老夫人开恩,儿媳再也不敢了,不看在宝玉份儿上,就,就看在死去的珠儿的份上,饶了儿媳!” 贾政走上前去,踹了她一脚,“珠儿就是被你这个愚妇害死的,你还有脸提他。” 李纨和宝玉得信儿跑过来,刚到门外就听到此语,李纨想起自己早逝相公,拭泪不止。 宝玉听见吵闹声,忙闯进房里,瞧见王夫人跌坐在地上,便要去扶。 “你敢!”贾政斥道。 贾宝玉吓了一跳,手停在半空中。“宝玉!”王夫人喊着自己儿子。 “你这个逆子来这里干什么?快快出去,不干你的事。”贾政冲他挥挥手。贾宝玉看着王夫人又看看贾母。 贾母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宝玉你回,这里没你的事儿。” 贾宝玉看着王夫人求救的目光,左右为难。 “滚呐,是不是皮痒了,嫌打得不够。”说着,贾政高高举起的巴掌就要落下。 贾宝玉忙跳起逃开,远远离了荣庆堂。 “宝玉,宝玉,我的宝玉——”王夫人看着贾宝玉远去的背景,心中苦涩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