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牵手
明明灭灭的包厢里。 林樊神色恹恹地歪坐着和鼎沸人群相隔甚远的角落里作死尸状。正闭着眼睛打瞌睡，身边的沙发一下子塌了下来。一只细长的爪子搭上她的肩膀，放肆地戳来戳去，苦口婆心道：“怎么着啊，好不容易请你出来，你不唱歌也就罢了，还在这儿装死是几个意思啊？” 林樊往更远的角落里缩了缩，眼睛都没睁，倦怠地嗯了一声，扬扬手，道：“你自己去玩，我先眯一会儿。” 今天歌局的主角宋简看着林樊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不满地撇撇嘴，用力拍醒昏昏欲睡的林樊，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耳边喊开了：“你放眼看看，这一屋子的红男绿女，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 林樊无所谓地摇摇头，什么红男绿女，她现在全身跟散了架子似的，耳朵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只想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此番若不是宋简生日，一早就敲了她的竹杠叫她今天务必腾出时间来陪她疯，她绝不会出现在如此聒噪的歌局上，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宋简自己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也就算了，可恶的是她总是操心林樊的事，很怕她这辈子嫁不出去，到处给她划拉青年才俊。 宋简叹了一口气，虽然林樊一副你奈我何的老僧入定状，还坚韧不拔地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行，都看不上是，等一会儿还要再来一个人，是我哥国外的校友，毕业以后留在y国一直没有回来，前些日子刚回国。我跟你讲，这人可是真绝色，那般光风霁月，那般风华容姿……啧，要不是为了你，我就自己收入囊中了。待会儿介绍给你，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林樊闭着眼睛听她说，只觉得这孩子越说越下道，听到后边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收入囊中？她宋简换男朋友的速度已经比林樊换衣服的速度都要快了，就不要荼毒这个她哥的校友了。想来若是叫宋简的哥哥宋墨听到了，恐怕又要将她训斥一顿。 “哎，你别笑，我看过这人的照片的。啧啧，眉清目秀丰神俊朗，就是气质清冷疏离了些，一看就是禁欲系的，没准你们就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呢。”宋简絮絮叨叨地说着，并没有看到自身后缓步走来的哥哥。 正好睁开眼睛的林樊却看到了，咧嘴笑笑，刚想要开口提醒，就听见那儒雅的男人已经出声，道：“你又在肖想什么，嗯？” 宋简僵着脖子扭过头，一脸尴尬，陪笑道：“哥……我谁也没肖想，我这是给小樊介绍朋友呢，你看你那个校友不是回来了么……” 林樊抬眼看着宋简的窘样偷笑。 下一秒宋墨已经带着温润的笑意对林樊正色说道：“不好意思，我要找宋简谈谈。失陪了，你随意。” 林樊立刻摊开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根本不看宋简大眼睛里可怜兮兮的求救信号，看好戏似的瞧着宋墨把宋简带走。看起来是一番促膝长谈喽。 她倒是乐得清静。 宋简还不死心，临走前扭着脖子朝林樊嚷嚷：“说真的，你老这么消沉下去也不是回事儿。” 林樊只是笑笑，并不放在心上。闭上眼睛重新缩回沙发里，就听见开门的声音，包厢里安静了片刻，立刻爆发了比先前更加喧哗的声音。隐约间听见有人叫“叶少”，林樊微微怔了怔，本能地朝更黑暗的角落了缩了缩。 大抵是那个宋墨的校友到了。 林樊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宋简被她哥哥拎到一边去做思想教育了，不然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尴尬。这么想着，林樊调整了一个不至于睡落枕的舒服姿势，准备小憩片刻。 还没睡着，耳畔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旋律，毫无防备地撞进耳膜。 …… 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 一旁有人低声感慨道：“得嘞，看来叶少今儿是不打算久留了。” “若不是看在宋总的面子上，你当叶少会来这种局？”有人嘲讽一笑，“还指望久留，天真您呐。” “听说回来有段时间了，倒是什么局都不见他，还真是相当神秘。听说还是单身？” 其他人也是一阵唏嘘。是了，旅居y国多年，英俊多金，背景深厚，容姿卓然，这样的人却是孑然一人，却是叫人生疑。 嘈杂间林樊听见一人叹息，“呵，是个有故事的人？” 一些人天生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时时有人议论的人物。可活到这个年纪，谁还没有一点故事呢？林樊缩在一旁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 拿着你 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 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昨天 …… 嗓音是林樊喜欢的那种低沉，微微带着一点沙哑。就像记忆里的一个声音时常萦绕在耳边不曾离去。林樊记得她曾经把那声音形容成阳光，可是那时她忘了，太阳很温暖，可是也很耀眼，看的久了，是会流泪的…… …… 你会不会突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暄 和你 坐着聊聊天 …… 耳畔的低沉声音和记忆里那个温柔声线渐渐重叠，林樊突然觉得鼻子一酸，下一秒睁开眼睛，朝光亮处拿着话筒的人影看去。 一米八几的挺拔身材，那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却单单从那皎月清风的气质和举止里便可以得出判断，此人绝非凡品，不能轻易招惹。 林樊抬手按了按眉心，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起这个人来。她考虑着要不要提醒宋简别对这人动心思，不小心将自己折进去，可是得不偿失。 ……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 一曲已尽，余音绕梁，那人放下修长的手中执着的话筒，面对周围人的恭维与示好，只是进退得宜地笑笑，便抽身去和还在教训妹妹的宋墨说话。 林樊的目光一路追随着这人的身影，想必包间里不少人和她一样，也不觉得尴尬，放心大胆地窥视起来。 于是，林樊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人走近和宋氏兄妹交谈了几句，便一转身，径直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 她应该是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应该存在找她算账的可能……而可这个人……就算是光线昏暗，明明灭灭间看不到表情，林樊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似乎有点她不能承受之重…… 胡思乱想间，那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站定，踌躇了不到一秒钟便坦然坐下来，修长的双腿交叠，万分悠然地靠坐在了沙发上。 包间太暗，林樊看不清那人表情，却无理由地觉着他是在笑，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她不喜欢和太明亮的人坐在一起。太阳的光辉很耀眼，可是看久了，是会流泪的。 “叶少此番回国，是打算不走了？”身边有人搭讪。 那人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疏离，又带着些莫名的熟悉感觉，“嗯，不走了。” “国内前景更好？”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道：“不是，为了些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问话那人有些莫名其妙，云山雾罩。 “嗯，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要办。” 先前搭讪的人觉得奇怪，明明是在和自己说话，可是回答的人却总是看着角落里那个缩在阴影里的人影。 认识？还是，有意认识？ 正琢磨着，只见那清丽女子突然站起身来，拎起手包就朝包厢门口走去。 紧接着便听到叶少一声无奈的叹息。 ktv金碧辉煌的装饰在镜子里反射出刺目的光。林樊看着镜中面无表情的自己，忽的就笑了。 原来是他。怪不得听那声音莫名的熟悉。 抬手关掉哗哗流水的水龙头，林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林樊啊林樊，说好的心如死灰，哦不，是心如止水呢？！争点气！ 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门口，果然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修长的指间夹着只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男洗手间里走出一个熟人，看了那人一眼，招呼道：“哟，叶少怎么刚来就出来透气？” 那人只是抬抬手上的烟。 林樊停住脚步，等那个打招呼的人进了包厢，才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那人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见她，如墨的眉眼陌生又熟悉，薄唇渐渐弯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幽深的眸子浮现出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紧接着，却是躲着她一般，朝后退了几步。 林樊觉得有点想笑。他跟出来不就是想和她打个招呼么？怎么她主动走过来，他却还躲着她。 脚步丝毫没有停滞，直到那人后背已经抵住了悠长走廊尽头的窗台，再无处可退，林樊才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住脚步，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好久不见啊，叶以谦。” 她这话的语气其实有些不客气，可那人只是静静地靠在窗上，脸上露出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好久不见，林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