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楚瑜番外
楚瑜的世界里没有光。 自幼天盲，母亲难产而死，楚瑜的世界里一片黑暗。 磕磕绊绊的长大，父亲教会他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剑。 为剑生，为剑死，楚家无论男女，皆要习剑，剑是骨性，剑是魂，剑也是道，是楚家人毕生都要遵守之道。 小瑜，拿起你的剑。 楚瑜的世界只有声音。这是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就算看不见，只要你是楚家人，就要习剑，剑为百兵之君，为剑者，需中正平和，张弛有度，内敛于形，无愧于心，当立于世，为君子风。父亲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其他人的声音，在楚瑜的世界里不断回荡。你要记住，剑是楚家人的骨，是楚家人的魂，人在剑在，剑断人亡。 这是父亲教给他的第一把剑。 东湘少主楚瑜，自幼天盲，而天赋奇高，五岁习剑，五年修成剑气，同龄无出其右者。 时光流逝。 楚瑜很快便掌握了这第一把剑。 不错，你已经熟悉了这把剑。父亲并不像外人传的那般冷酷无情，在自己做的好的时候，父亲从不吝啬夸奖。接下来第二把剑，你要仔细听好。 其实不用他说，楚瑜都会仔细的聆听。黑暗的世界太单调，他无不珍惜每个在自己世界里出现的声音。 这第二把剑，非是剑法，而是剑形，剑法为法，即使到达极致，终有局限，而这第二把剑的存在，便是为了突破法而生。第一把剑，能让你到达极限，然而第二把剑，却能让你超越极限，是剑非剑，乃所求之道，所寻之理，也是毕生所愿，更是悟。嘛，你现在还小，还有时间，为父将这第二把剑的存在告知于你，该如何做，你自己想，每个人的第二把剑都不同，然而铸成之人，据为父所知，均是超圣之才。 瑜明白了，不知父亲的第二把剑是什么模样？ 等我快死了你就知道了。不过铸归铸，你要时刻记住，再好的剑，不用都会锈，就算铸剑，也不能忘记第一把剑。拥有足够实力之后，才能护住想要保护之人。你看不见，只能去听，去碰，这世上有很多声音，声音可以造假，物品也是，你要和别人走一样的路，只会更加艰难，所以你要用心去听，只有比别人更加用心，才能走的更远。 嗯。 瑜今年十五岁，是自幼失明之人，从小便在黑暗之中，未见有光。 五岁习剑，十岁剑气乃成，十五岁东湘第一。瑜一生练剑，未敢懈怠，如今第一把剑已臻极境，然而第二把剑却迟迟未有进展。父亲说，唯有开始铸第二把剑，才能继续变强。 瑜想变强。 成为东湘第一之后，瑜决定云游四方，增加阅历，以成第二把剑。 然后，瑜遇到了一个人，他说自己来自西洲。 那个人没过多久就消失了，不过他消失之前，为瑜弹了一首曲子。 西洲人擅乐，确实不假。 然后瑜不慎被奸人看中，被其设计，封去内力，成为阶下之囚，待价而沽。 瑜十六岁，在东湘与北幽的边陲之地，拼死一搏，幸而被她所救，却在阴差阳错之下，依然来到北幽。 在此之前，一年游历，瑜未曾有所进益。 直到她的声音，传到了瑜的世界之中。 【我不要求你相信我，跟着我，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在此之前，一年游历，瑜未曾感受过情之一字。 然而她不同，在她声音响彻于瑜的世界之际，便令瑜为之心折。 便如出鞘之剑一般，无法自拔，不知回头。 / “宿命。”在楚瑜的识海之中，楚君兰哈哈一笑道，“哎，这便是宿命啊！” “宿命？”楚瑜有点茫然。 “你是我之来世，我是你之前生。”楚君兰说道，“你之所以自幼天盲，便是因为魂魄不完整，便是因为我在临死前，将一缕神魂封入了这剑招之中。” “这是为何？”楚瑜不懂道。 “因为唯有缺憾，才会成就吾毕生所求之道。”楚君兰说道，“魂魄之于**，若魂魄太过强大，**便经受不住，如吾这般，不仅先天体弱不能习剑，更是早逝之命，这是一种平衡。吾弟茂竹，虽身体条件极好，然而却拘于吾剑之法，难以突破，所以能完成吾之剑道之人，天下间，唯有自己而已。如果完整转世，你只会重蹈吾之覆辙罢了。看，虽然你自幼失明，却可以拿剑，可以习剑，虽有缺憾，却堪称完美，不是吗？” “所以....”楚瑜缓缓说道。 “瞎了也是好事，”楚君兰苦涩一笑，说道，“看不见，便不会再为那容颜心动，也不会再去尝那**蚀骨之痛，锥心剜魄之苦，你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可是我马上便要入你之劫。”楚瑜不解道。“这要怎么入？” “不用入，”楚君兰说道，“你我早已身在劫中，至今未出。” 随着他的话音，楚瑜脚下一空，仿佛踏入深渊一般无尽坠落。 同时，黑暗之中出现了无数声音，仿佛烟花一般瞬间在他耳边炸开。 “我名七曜玖弥，你是何人？” “哟，醒了？既然醒了就顺便帮个忙，注意听。” “你的剑肯定很漂亮，虽然我还没看到。” “不错不错。看来你还有几下子嘛。” “我七曜玖弥看上的人，说出的话，岂是别人要我改，我便改的？” “他们可没这个本事使唤我，你身手不错，为什么会被他们抓到？” “你长得这么好看，脑子还这么好，我为什么不站在你这一边？” 两世交错，无数话语在楚瑜的世界里，仿佛水沸腾起来时冒出的泡沫一般，此起彼伏。 楚君兰将所有与神之女的记忆都记录在了那缕神魂之中，从相遇到相知，再到后来的诀别。 此间情感，楚瑜感同身受，他不可自拔的沉沦进楚君兰的喜悲之中，因与她相见而欣喜，因与她诀别而悲苦，却无论重来几次，也改变不了结果。 就在楚瑜沦陷于楚君兰的记忆，即将崩溃之际，忽然听到一道冷静的声音，将其他纷杂的杂音尽数盖过，瞬间安定了他的心神。 “天下间更是有很多种声音，而你，既然眼睛看不见，更要用心去听。” 是了，他不是楚君兰，楚瑜此人，一生未曾见过光明，未曾见过她之容颜。 然而却与前世一般，对她一见钟情，再也无法自拔。 “哟，醒过来啦，”楚君兰见他冷静下里，方开口道，“真是可惜，明明还差一点，我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你休想。”楚瑜如此答道。 “好了，题目已出，现在你可以做出回答了。”楚君兰说道。虽然楚瑜只能看见他的一个粗浅轮廓，却能感受他的目光宛如实质一般落在身上。“你的答案？” “悲欢离合，只是如此而已。”楚瑜顿了顿，答道。“此身为剑，事忠于主，而道乃成。” “那么记住你说的话，”楚君兰说道，“若你有所动摇，记住我会取而代之。” “瑜谨记。”楚瑜说道。 在楚君兰最后一缕神魂与他融合，即将消失的那一瞬间，楚瑜终究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为何拒绝她？”楚瑜问道。 “自然是不舍得她伤心。”那缕神魂笑了笑，将最后的话说得缱绻非常。 情，欲之始也。 瑜生十八年，未尝识女色，遑论有欲。 然她不同，唯她不同。 神魂归位，魂魄完整，虽依旧目不能视，便领悟出天眼，至少能如在识海里一般分辨出个轮廓。 幸而....还是没法看清她的脸。 否则便如先祖所言，恐怕连他所说之滋味都尝不到，便要被取而代之了。 只是..... 终究是，有些遗憾呵。 瑜十八年末，于先祖所设之情劫之中，领悟出第二把剑。 只是那时候远远还没想到，在第二把剑之外，仍有第三把剑，藏于最终一式之中。 瑜于第一把剑之中，领会了剑之法，第二把剑之中，领悟了剑之道。本以为便是极致，此生为剑，藏刃于心，敛其锋芒，故而剑为守而不为杀，为护而不为夺，为生而不为死，为她而不为己。 本以为由此便可将对她之爱恋铸于剑中，然而若是如此简单，先祖又为何会被情所困，甚至来世依旧不曾解脱？ 然而若是抛下这个疑问，为她挥剑的话，心中的迷惘便会消去大半，就算再难有所寸进，若是能守在她身边，瑜亦无憾。 也许是上天垂怜—— 瑜终究还是领悟了第三把剑。 在她濒临生死危机之时。 困于天命，纵然放弃，亦爱恨交加，心绪难平，在数千日夜之中煎熬，所思所想，无不与她有关，然而那又如何？往事如烟，既已了断，便应再无留恋。只是—— 如果。 如果不用放开她的手，该有多好。 罢了，罢了。 “虚剑式·万物之寂。” 此爱难止，此情难消，如此，便让身心俱寂，化作尘烟，再不往复，然后这世界—— 终于，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