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轻鸥飞破春烟绿
到了夜晚。 李蔷在中宫殿外绕了一圈,回来了,颇有些不好意思,“今日皇上在皇后那处,我不敢上前,因此未曾得手。” 关重水喝了一杯茶,点头。 李蔷自己想着心事,刚才看见皇帝,自己心里—— 所有的憧憬与爱意早已灰飞烟灭,再无痴与缠,留下的本应当只有无尽的怨与恨! 但是……事实似乎不是这样…… 而且她能看得出来,皇上一直是知道皇后的所作所为的。 陛下啊。 楚谡和关重水坐在湖边居里,萧翊也和他们一同坐着,不去管自家酒楼的事。 萧翊的这酒楼生意火爆,几乎满员。 楚谡看着吃得开心的关重水,突然问,“好吃吗?” 关重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不好吃啊,那换一个?” “……这个。”关重水开口,眼里满是埋怨。 因为如果关重水不说话,楚谡便会强迫他回答,强迫完之后,又对他极尽温柔,最后终于让关重水养成了回话的习惯。 楚谡微笑。 关重水吃饱后,自己去寻糕点了。他不习惯叫小二来,一般都是自己到厨房找吃的。萧翊早就告诉手下的人将关重水视为贵客,手下的人也不敢拦。久而久之,厨房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了。 萧翊看着关重水的背影消失在帘子之后,这才开口,“你似乎最近总爱逗弄他。” 楚谡未接话。 “因为什么?”萧翊陷入了渺茫的回忆里,想起了曾经某个人说过的话,“因为有趣吗?” “不。”楚谡终于开口回答,“有趣的事固然值得一做,但他不是。” 有人会因为一件事情有趣而做,但再有趣的事情也总有腻味的一天。可对于关重水,每次逗他时,楚谡心中会升起一种满足感,这种感觉陌生而强烈到让楚谡自己都心惊。让自己升起满足感的事情,可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啊。 “你喜欢他?”萧翊又问道,然后自顾自地接下去,“那就对他好点。” 楚谡喝了口茶。 两人回皇宫的时候,楚谡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而关重水随后也察觉了。两人脚步一拐,走到一个无人的巷子。 身后那人立刻来袭,但只是一招,就被楚谡打到了地上。 “楚谡?”那人惊叫,摘下脸上的面具。 楚谡一看,转身就要走。 “等等!”邓顾喊道,追了上去,小声地说,“有人让我杀你!” 楚谡未曾应一声。 “你……你都不问问吗!” “我的确挺想知道,谁这么蠢,找你来暗杀我。” “……皇后。”邓顾看着楚谡的表情,抽了抽嘴角,“他本来找的是我哥……行了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也没必要露出这种表情罢!” 楚谡看着邓顾,心里却想,看来被邓白玉教好了。又想到什么,“你也是她的人?” 邓顾有些难受,“不是的。紫晴姑娘在你们离开那日就消失了,紫家堡主也无故失踪。之后我一直在找他们,我哥却把我关了起来。皇后她说……能告诉我紫家人的去向。我哥不愿意来,我就偷跑出来了。” “你还说你叫‘楚天’,原来你就是二皇子!”邓顾一脸被骗的表情。 “紫家堡主已死,紫晴生死难测。”楚谡说了这么一句,就离开了。 邓顾一脸不可置信,回过神后,想问是谁杀的,却发现楚谡早已不知去向。 他摸了摸肚子,感觉有些饿,于是收起匕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湖边居?” 就这里了。 “飞雪死了?”皇后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来。 飞雪是她最得力的一个心腹。 “关重水……那小子怎么发现的!” “奴婢不知……”来禀报的宫女立刻跪下磕头,“奴婢只知道二皇子一日突然派人将飞雪的尸体带走,说是心怀不轨,意图谋害那位关公子。我偷偷看了一眼,飞雪是被……生生掐死的。” 宫女全身开始发抖,不知是因为想到了飞雪的惨状,还是因为害怕皇后的迁怒。 “滚罢。” 宫女几乎是感激的说,“奴婢告退。” 皇后只觉头疼得厉害,过了好久,这才恨恨地想出一计。 “来人,伺候我更衣。” 关重水一边打探着消息,一边跟楚谡复述。 “皇后提了点吃的,准备去找皇帝……现在用吗。” “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两人此时都在床上,关重水几乎靠在楚谡怀里,虽然楚谡说这样就可以防止皇后派来的人偷听,但关重水知道:门外并没有人啊。 “皇后走到皇帝身边,将粥端出来了。” “现在用。” 关重水立刻对皇后施了禁言术。 “陛下……”皇后刚想继续说话,却发现嘴巴再也张不开。 皇帝以为皇后只是来送吃的,只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皇帝眼里,皇后只是微笑着不说话。 皇帝心想:莫不是要看着我把这吃完? “孤现不饿,过一会儿再吃。” 皇后依旧不说话。 漫长的一分钟终于过去。 皇后猛地喘了一口气,疑神疑鬼地四处乱看。她原本的话也说不下去了,“臣妾告退。” 而皇帝看着这碗粥,想了许多。 “皇后跑了。” 楚谡一听,忍不住看着关重水笑。 突然觉得关重水十分可爱。尽管他说话用词选的都是最简单的方式,但总让人感觉韵味无穷。 虽说关重水表情的改变很细微,但楚谡还是从中捕捉出了一丝骄傲。 “李蔷应该走了。”关重水开口说。 “谁?” “一个鬼。” 楚谡眉毛一挑,显然不信。 关重水把楚谡推开,盖好被子准备睡觉,“若没有皇后使坏,她的孩子应该是三皇子。” 与此同时。 “老板,明儿见!” 萧翊含笑点头。 酒楼里的人都走光了,萧翊坐在柜台旁边开始查账。烛光昏暗,他用手拨了拨灯芯,让光更明些。 大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黑影坐在角落的桌子上。 萧翊看了过去。 太黑了,看不清。 萧翊放下账本,站起身来。 唯一的烛光也灭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味道,那股他最熟悉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腿好了?”萧灭天问。 “……” “谁治的?” “与你无关!” 萧灭天一笑,也不说话。 萧翊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看见那个模糊的轮廓,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该杀了我的”,萧灭天饶有兴味地看着萧翊,“不然我会永远纠缠你。长川,去把蜡烛点上,让萧翊看看你。” “是。” 蜡烛再次燃起,灯芯发出“噼啪”一声。 “紫晴?”萧翊看着眼前那一张脸。 “不,是长川。”萧灭天看着他回答道,“萧翊,我教你的东西这么快就忘了?连易容都认不出了?” “……之前那根本是你自导自演!” 萧灭天一笑,鬼魅一般。烛光下,他的面容邪美肆意,他就那么看着萧翊,目光旖旎。 第二天,关重水和楚谡依旧来湖边居吃饭。 萧翊有些心不在焉,楚谡看了一眼,问,“怎么了?” “……无事。” 一直等到关重水餍足,楚谡准备带关重水走时,萧翊才犹豫地说,“我——” “楚谡,你缺谋臣吗?” 楚谡看着萧翊,“自是缺的。” “待你登上那个位子,来叫我便是。” “行。” 萧翊低头。 江湖虽大,无处可躲。既如此,便入朝罢。 关重水和楚谡离开后,邓顾又来了。他看着长川,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又不知道到底熟在哪里,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长川看了好一会儿。 等他意识到这么做有些不礼貌时,他赶紧收回目光。 长川眼角向后一瞥,嘴角勾起。 蠢货。 今天街上很热闹,城墙不远处露天搭了个戏台子,众人纷纷赶去看。 楚谡看了一眼关重水,心想带他去看看,于是两人顺着人流,来到了那喧闹的戏台下。 也不知演到哪里了,只听那戏子咿咿呀呀地唱道: “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关重水在听到这句的时候,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那是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冲动。 楚谡看着他,“回罢。” 人群的另一边,萧灭天捏着杯子,坐在一棵树上,自斟自饮。 “若是苦海无法回身呢?” 他想了很多。 想到昨天的萧翊,想到塌了的山洞,想到——那条被他亲手打断的腿。 皇上突然将楚谡叫了过去。 关重水在房间里,一个人探查着情况。 皇上先是说了许多对楚谡心怀愧疚的话,然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 楚谡也和他一起沉默。 最后,他往楚谡手里塞了一张圣旨,“告退罢。” 楚谡回到房间后,在关重水的注视下,打开那张圣旨。 关重水立刻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事情这么简单。 那是一张废太子的圣旨。有了它,大皇子就不再是太子了。 这张圣旨似乎蕴含着许多信息。再加上皇帝刚才说的,“大皇子一个月后到京。” 这意思,应该是要让楚谡和大皇子自己争。 李蔷这个时候进来了,楚谡只能看见门突然无风自开,于是看了关重水一眼。 “李蔷来了。”关重水解释道。 “恩公……”李蔷犹豫着说,“皇后宫里龙气太重,我进不去,除非让她主动出来,但这几日,她只在宫中。” “不急。” “你要让她除掉皇后?”楚谡问。 关重水点头。 “这样,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 关重水闭上眼睛。 仿佛听到了李蔷自从死后,在这宫中日复一日,凄厉孤寂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