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洋葱头
武僧上下打量了一番昭然才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昭然有点着急地道:“我是来还东西给他的,这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 武僧寸步不让:“将东西交出来,我自然会转交给佛子。” 昭然生气地道:“不行,佛子那么多,谁知道你会交给哪个?” 武僧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昭然,然后喝斥道:“哪里来的无知俗人,闪开。” 旁边一名武僧脾气较好,便解释道:“每年想见佛子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快些回去。佛子哪里有许多人,整座国师塔便只有一名佛子。” 昭然突然觉得有些腿软,无力地用手比划了一下:“我明明见到那么多……” “那些都是佛徒,快些走。” 昭然背着褡裢,又不死心地转过头来:“那你们佛徒里面有没有一个叫九如的?” 武僧摇头道:“没听说。” “那你们佛子呢?” 那名脾气不好的武僧瞪了他一眼:“佛子的名讳是你问得吗?” “出家人不讲究这个。”另一名武僧赶紧拦住他,转头道:“佛子还未受戒,因此没有法号,用得是他的俗家名,叫封流景。” ---- 昭然有些气闷正要折返身,却听有人开口道:“佛子已然走了吗?”。 正是王增的声音。 武僧连忙迎了上去:“驸马爷,佛子今日一大早就起身了。” 王增点了下头:“那我们立即起程,也许还能追上他的行程。”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昭然:“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佛子?” 昭然从褡裢里掏出几张符甩了甩:“有人卖了两张符,说是佛子画的,我就是想过来叫佛子鉴别一下,是不是他老人家画的。” “混账!佛子怎么会画这种东西?!”武僧喝道。 即便连脾气较好的武僧也恼道:“我们是佛门,怎么会去画你这道家的符?” 昭然一脸哭丧的样子:“这可是我用所有家当置办的呀,天哪,这是要人命啊!” 他知道王增最讨厌那些面目腌臜之人,可是没想到王增居然没走,他嚎了几嗓子之后反而王增开口问:“你这几张符画了多少银两?” “十几两银子。”昭然随口说道。 武僧冷笑道:“好个刁民,十几两银子连镇上的平民都未必拿得出来,你一山沟里的村民能拿得出来十几两银子。” “谁家祖上没富过!”昭然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王增开口对旁边的护卫道:“去取二十两银子过来。” 护卫很快就拿来了四个小银锭,王增递给昭然道:“这两张符我买下了。” 武僧道:“驸马爷,这分明是个骗子。” 另一脾气较好的武僧却合什了一下:“阿弥陀佛,驸马爷有仁慈之心,上天必有厚报。” 昭然也有些发懵,不知道王增何以对他这般客气,好在王增给完了他银两便转身走了,否则他真得要怀疑王增是不是对他有所图谋,又或者是觉察出了什么。 王增的护卫也不懂,等上了马护卫才问:“小候爷何必要买这村民的东西?” “有点像……”王增沉默了片刻才道。 像什么却没说,只是随手将那两张符抛过了一边,然后吩咐道:“通知车队,全程加速,赶上前面国师塔的人。” ---- 昭然在路上连绕了几个圈子,确定安然无恙之后才回了客栈,洋葱头已经醒了,见了他就指着嘴巴,然后小嘴一扁。 洋葱头没别的长处就是哭起来惊天动地,昭然吓得连忙道:“弄吃的是,你要吃什么,马上弄,马上弄。” 他说着指了指盆里剩下的猪蹄问:“爪子吃不吃,好东西!” 洋葱头的嘴扁得更厉害了,昭然连忙改口:“鸡,吃鸡!” 可是等昭然要了只烧鸡回来,洋葱头嗅了嗅,却还是不吃。 昭然干脆把羊肉,牛肉,猪肉统统弄了回来,洋葱头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好,两颗晶莹的泪珠在黑漆漆的大眼睛里滚来滚去,眼看着就要哭上了。 “等等!”昭然伸出食指,做了个痛下决心的表情,然后将手伸进了墙角的洞里掏了掏,拎出来一只小老鼠。 看着那只在半空中“吱吱”挣扎的小老鼠,洋葱头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嘴巴却闭得牢牢的,两只小手拼命地拍着装猪蹄的盆子。 昭然叹了口气,认命地走出去打了盆水回来,将那只小老鼠丢进去洗。 可是那只小老鼠倒也是只精明的鼠,刚在水里打了个圈,就借着水一蹬,蹿了出去,眼看能死里逃,但是下一刻,洋葱头嘴巴一动,还没等昭然看清,那只小老鼠就到了他的嘴巴里,只留下一条尾巴在外头摇来晃去。 昭然瞧着洋葱头那张粉白的脸蛋,跟圆溜溜的黑眼珠,不禁觉得一阵牙酸,复又松了口气,他到底跟容家没甚关系,他可不喜欢吃老鼠,只喜欢啃猪蹄。 好在洋葱头的胃口不大,而且吃饱就睡,昭然养着一条小蛇倒也没感到太困难,他就抽空去了趟酒馆,跟上次讲佛子鱼的小二聊了聊。 ---- 昭然在酒馆吃过几次饭,为人也还算大方,小二也乐得说:“佛子原本是某个富贵人家的长子,听说他在娘胎里便是盘膝而坐,一出生即是一指朝天,一指指地,这就代表着佛祖所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昭然在心里比划了一下这个姿势,不仅奇怪地问:“这姿势怕是不好从娘胎里出来?” 小二说得唾沫横飞,他平日里向客人讲佛子的故事,讲多了自己先信了个真真,此刻听见昭然有所怀疑,便急道:“佛子岂可与常人所比,能人所不能,这才是佛子。” 昭然只好把后面那句佛子若天上地下唯他独尊,那他老子佛祖放哪里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小二接着道:“佛子自幼便随咱们大明高僧修行,而后皇上建立国师塔,国师第一个亲笔点的就是佛子。国师在京要护卫皇上修道,这国师塔其实一直就是佛子在坐镇。如今妖眚横行,那都是多亏了佛子镇着,咱们这才不至于被妖魔祸害了去。” 昭然心想和尚护卫皇上修道…… ---- 他吃饱喝足,丢了十来枚铜钱赏钱给小二,刚出得门就被一人拖进了巷子。 昭然看着眼前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颤声道:“姑娘,劫钱可以……劫色就不要了!” 足音“呸”了他一口:“你居然还活着,倒是大出本大人的意料之外?!” 昭然真吃惊了,嘴巴张得半圆,仍然硬着头皮问:“姑娘,我们见过?” 足音飞了他一眼,纤纤玉指戳了一下昭然的肩:“少来,我们落子峰千面科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最拿手的就是拆穿别人的真面目,你别看妆容换了,可是你这眼,双眼间的距离,双肩的宽度,行走的姿势……” 昭然打断了他:“我忘了换腰带是?” 足音嘴硬地道:“这里面学问大了去了,哪有你想得这般简单!”他转了个话题,“你是怎么从嘉善手里逃出来的,我可是听说公主那边暴死了个婢子,还以就是你呢。” “你们早知道公主要找个替身进李府?”昭然反问,他想起足音当初应征的时候一口咬定自己识字。 足音幸灾乐祸地道:“你还当是什么美差,嘉善专招样貌出众的孤女,可是过不得几日,这些孤女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几日我们才查到这些孤女都进了李府,而且都在短短几日之内就病死了。” 昭然有些无语,没想到足音竟是个正儿八经来查案子的,可是这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却又不便同足音说,只得含糊其辞:“我见着苗头不对,就自个儿逃了出来。” 足音又瞪了他一眼:“你可坏了本大人的大事,我这边还没查出眉目来,无灯巷的人居然叫人杀得个干干净净!” 昭然想了想,无灯巷有人投毒的事情倒是可以叫足音查一查,便道:“无灯巷的平民倒不是嘉善杀的,有人投了毒,一晚上无灯巷的人都变成了行尸,叫镇魔塔的佛子给灭了。” 足音脸上一变色,脱口说了三个字:“叶孤城!” 昭然连忙问道:“叶孤城是什么?” 足音的嘴巴生似一只漏斗,什么话都兜不住,可是昭然问起“叶孤城”他却闭口不答,只说道:“如今容家庄的人都逃了个干干净净,你要不要跟我去落子峰?我师傅多少与你们村子有些渊源,说不定肯收留你也不一定。” 昭然摇了摇头,不管九如是不是封流景,他总归要将落魔弓还于他,便开口道:“我还有事要去趟京城,等回来再看。” 足音也不勉强,只道:“你来了落子峰,便报大爷我的名字就好了,要是碰上一个叫猪耳的胖子,可千万不要信他,他最会骗人了。” ---- 昭然跟足音分了手,便带着洋葱头沿着山道一路向北往京城而去。 洋葱头大半时间都趴在昭然的肩头打盹,但有时候也会下来玩耍。 他还不太会走路,是用四肢爬的,可是爬行的速度委实惊人,昭然要不是使劲追都追不上他,一路过去鸟飞兽走,害得昭然一只野味也没打到。 昭然不得解下腰带先将洋葱头拴在树上,然后自己奔到数里之外打了猎物回来,他先将猎物剥皮烤熟,自己吃一份,递一份给洋葱头。 洋葱头一开始不愿意吃,嘴巴一扁就开始嚎起来,嗓门大得震得头顶上的树叶都在颤动,可是荒郊野外昭然却不怕他哭。 他哭昭然倒头就睡,洋葱头哭累了他就醒,拿起手里的烤食接着递给他,洋葱头来回折腾了几次,也只得勉强抱起野鸡腿啃几口。 可是这烤熟的东西又柴又老,哪里有生老鼠鲜美多汁,洋葱头又开始嚎,他一张嘴,昭然就撕一下块肉丢进他嘴里,洋葱头本能地都吞了下去,又接着嚎,昭然再丢,三下两下洋葱头就觉得饱了,不禁瞪大了眼睛。 洋葱头甚是委屈,平日里吃东西是他最高兴的事情,如今什么味都没砸出来,就吃饱了。 他越想越亏,于是抱着鸡腿趴在昭然的肩头,嚎两声咬两口,嚎两声咬两口,等他们出了林子,洋葱头突然发现手里的鸡腿好像也没那么难吃了。 洋葱头顿时觉得委屈莫名,昭然伸手抱他下来的时候,他张嘴就咬了昭然的手指一口,昭然吃痛地“哦哟”了一声,然后反手拎起了洋葱头,掀开他的嘴,吓得洋葱头两脚乱踢,却听眼前人高兴地道:“洋葱头,你长门牙了!” 洋葱头瞧着眼前人灿烂的笑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体,觉得刚才好像不应该咬人,而且这人也没那么可恶。 他想着爷爷说,知错能改大丈夫,娘说爹就是好丈夫,爹果然就很勇于认错,那他要不要认错呢? 昭然哪里知道洋葱头把为人的道理都想歪到沟里去了,他站在山坡遮着光看着前面的城池道:“洋葱头,京城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