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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劫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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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滴金砌,阴风吹玉楹1。琵琶别永巷,腐草照空庭。    掌灯时分,掖庭宫内吹起了冷风,卷来一大堆的乌云遮住那弯月;又过不一会儿功夫,果然就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了。    刚过二更,陆幽就按照约定,与厉红蕖在月影台边上的树下见面。    此刻两个人都已经换上了夜行衣,戴好了□□。厉红蕖还为陆幽准备了一柄既轻薄又锋利的短剑。    掖庭宫中严禁私藏兵器,陆幽平日里练手的也是粗笨的木剑。即便如此,他也能够看出这的确是一把好剑。    将军夸宝剑,功在杀人多。    “别紧张,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了。这次一定不会有问题。”    像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厉红蕖低声宽慰。    陆幽点了点头,仔细摆弄着短剑,除下刀鞘,然后试着将短刃贴着手腕内侧收进衣袖里。    也正是这个动作,让他感觉到了剑刃上铭刻着什么暗纹。    他重新取出来仔细端详,却是意外的眼熟。    “这是……天吴宫打造的?”    “是啊,天吴宫的兵器可是有名的哦。”    厉红蕖倒也毫不讳言:“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好奇着为师的过去……今天这事情结束之后,我就告诉你。”    说话间,两个人都已经装束整齐了,悄无声息地潜入到夜色之中。    月影台位于掖庭宫的西侧,野狐落的边缘地带。越过一堵老旧的石墙,是荒废的庵庙旧址。这里摆放着一些故去宫人的灵位,久已无人看顾。    穿过这片鬼气森森的凄冷地界,对面就是掖庭诏狱的外墙。    他们选定了诏狱的西北角进行突破——不仅因为这里林木茂盛、易于掩蔽,更因为掖庭诏狱平面狭长,到西北角就已是生冷偏僻的地界。除去巡守的军士之外,只有两处固定的低矮岗哨。    师徒二人习惯了在夜色中的行动,似野猫一般悄无声息,潜伏到岗哨下。    只见厉红蕖腾身一跃,左手捂住岗哨里士兵的口鼻,右手劈向那人后颈。    那人猝不及防,连喊都没喊一声就晕厥过去。陆幽立刻扒下他的衣袍穿在身上,又摸走了换防的令牌。    装束停当之后,陆幽就大摇大摆地朝着另一处岗哨走去,又依法炮制,扒下一套衣冠给厉红蕖穿上。    两个人穿戴整齐之后,却不急着继续前进,反而将昏迷的士兵五花大绑、堵上嘴巴,又一边一个站在岗哨里,代替他们站起岗来。    不过一会儿功夫,只见不远处的拐角迎面走来了七八个列队的军士,正是诏狱外围的巡兵。    陆幽与厉红蕖一动不动,安然等待巡兵从面前经过。    诏狱范围宽广,巡兵一次来回需要至少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他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救出胡姬。    不多不少,必须抓紧。    诏狱的大门与野狐落的曝室相接。曝室是宫中晾晒衣物、安置病妇与轻罪女犯的地方。过了曝室就是土狱,这里幽深的甬道昏暗不见天日,牢房狭窄潮湿,仅容一席之地。    土狱之后,更有蛇虫游曳的水狱和高楼之上的天狱,一个叫人受尽折磨、另外一个则让人插翅难飞。    眼下,师徒二人就大摇大摆地从曝室的后门进入了土狱。    陆幽的计划果然没有错——刚刚完成年度换防的守卫们互不相识,仅仅只是确认了令牌与口令就痛快放行。    两个人安然步入悠长昏暗的土狱甬道,墙壁上是哔啵跳动的火炬和锈迹斑斑的刑具。空气中充满了潮气和难以言明的淡淡咸腥。    早些时候,陆幽已经打听得知,胡姬就被关押在土狱中,眼下寻找起来倒是没有花费多少功夫。    只见囚室里倒也算得上整洁干净,地上却只铺着一张草席。    那满头金发的胡姬正端坐在席上,身上只着中衣中裙,闭目不语。    那守门的牢头就在边上坐着,陆幽借口搭话,走过去两三下将他打晕了,摸出钥匙来交给厉红蕖。    锁链滑落的声响在狭窄的牢房里响起,胡姬惊恐地抬起头来。    她拥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碧绿眼眸,可惜如此美丽的双眼中却只有满满的无助和惶恐。    “别怕,是我,红姑!”厉红蕖立刻出声安抚:“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陆幽原本以为能够从这个身陷囹圄的女子脸上看见一丝欣喜,可谁知胡姬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我不能走……否则他们一定会怀疑是太子帮的忙。我不能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添什么麻烦?那不是他应该做的事么!”    厉红蕖的鄙夷几乎要满溢而出:“那种幼稚鲁莽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的?指望他能帮你,你尸体都凉了。跟我走,起码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着,她就要去揽胡姬的胳膊。    胡姬依旧犹豫着,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来时的甬道里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厉红蕖急忙闪身出了牢房,陆幽则代替看牢人,往桌案边一坐。    两个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等那脚步声走近了,再定睛细看——竟然是一个模样陌生的中年宦官,一手提一套酒菜食盒。    转眼间,这宦官已经来到了胡姬的牢门前面。    “干什么的。”陆幽立刻喊住他。    那宦官恭恭敬敬地回答:“小的想给胡姬送点酒菜。”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在这个点儿上送吃的过来?    陆幽直觉有诈,便追问道:“哪个宫里送来的。”    那宦官愣了愣:“东宫来的。”    说着,他又伸手到衣襟里头取出一枚金锭,说是太子思念心切,因此深夜准备了一些胡妃爱吃的酒菜,还请牢头通融通融。    厉红蕖朝着陆幽使了一个眼色,陆幽收下了金锭挥手放行。    那个宦官提着酒菜走到了牢房门口,由厉红蕖打开了牢门。可是胡姬只看了一眼那食盒就立刻摇起头来。    “不,这不可能是太子殿下给我的饭菜!”    说时迟那时快,厉红蕖已经一把冲进牢中,扼住了那人的咽喉。    “不准说话!”她指尖用力,以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捏碎那人的软骨,“酒和菜,你都先吃一口!”    那个宦官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却还是勉强喘过一口气来。    “先放开我,我吃……就吃。”    “等等,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我没这么简单就放你回去服解药。”    厉红蕖冷笑:“况且如果你完成了任务,自然能够回去交差;完不成任务,就算回去了也是一条废物。所以我猜想,你的主子也没这么好的心肠,让你事先吃下什么保命的东西?”    仿佛是被戳到了痛脚,那宦官顿时犹豫起来。厉红蕖趁机逼问:“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那宦官支支吾吾,同时还在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这当然逃不过陆幽的眼睛,立刻走过来从他的靴子里搜出一把短匕。    寻常宦官,怎可能持有这种凶器。    事实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这个人就是为了杀死胡姬而来。宫里头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取她的性命。    这其中必定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然而现在实在不适合深究。陆幽心里头时时刻刻惦记着时间,此刻不免要出声催促。    “快些罢!”    这一叫,却让那个宦官竖起了耳朵。    刚才厉红蕖那番审问的方法,其实就已经让他心生疑惑。此刻陆幽的这一声催促就更是让他如梦如醒。    “原来你们也不是……”他瞪圆了眼睛,“等一等,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厉红蕖的手倒是松开了,“这个女人,我们一定要救出去的。”    “救救救,没人不让你们救。”那人倒也爽快,“再弄个个女人过来,让她俩交换一下衣裳。然后一把火烧了这诏狱,我回去和我的主子禀报说人已经弄死,你们去和你们的主子交人。我的主子自然有办法息事宁人,不叫你们两个担惊受怕。如何?”    听上去的确是两全齐美的办法,只是两美之间似乎还夹杂着其他一些黑暗的东西。    “不行。”陆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建议,“那些关在这里的女人们,你放火肯定会她们也烧死,不能连累无辜之人。”    那宦官切了一声,似乎认定了陆幽是一个好拿捏的软柿子,顿时就改变了主意。    “哼,妇人之仁!”    言毕,他竟冲着外头高声喊叫起来:“来人啊!有人劫——”    这又是想要趁乱逃走?!    再去捂住他的嘴显然已经于事无补,那宦官虽然吃定了陆幽天性怀柔,却忽略了厉红蕖的存在。只见厉红蕖一步上前,双手按住他的左右下颌,然后飞快地用力一扭。    骨骼断裂的脆声响起,宦官应声倒下。    胡姬小声尖叫起来——当然并不仅仅因为这具曾经想要下毒杀死她的尸体。    监狱的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足音和铠甲碰撞的声响。    “走!快走!”    厉红蕖厉声断喝,不由分说地将胡姬拽出了牢房。    再往原路返回显然是以卵击石。此刻,他们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过了土牢就是水牢与天牢,看起来都是走投无路。    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指向何处,陆幽不敢仔细去想。他只顾扶着胡姬,紧跟在厉红蕖的身后。    这个时候,他们身上的伪装再起不到任何作用。不断有从半路上杀出来狱卒想要拦阻他们。    所幸甬道狭窄,就算是人多势众的一方也无法一拥而上。师徒二人带着胡姬,且战且行,遇着人多的地方也不恋战,只由厉红蕖掷下一枚烟筒,再趁乱寻着最薄弱处突破。    如此,三个人停停走走,很快就退到了天牢的最高处。    推开一扇没有上锁的木门,属于夜晚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门外是一处天台,离地足有十丈余高,几乎就可以俯瞰小半座掖庭宫。    陆幽飞快地反栓上天台的木门,又找来重物压在门后;厉红蕖则利落地干掉了暗处正弯弓搭箭的守卫,然后回过头来关心胡姬。    “你没事?”    胡姬摇头表示毫发未伤。    陆幽的手上和身上各有几处伤口,倒是不甚要紧,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另一点:“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从这里跳下去?!”    “我自有办法。”    厉红蕖取下一旁屋檐下的的火把,站到天台边上,朝着西边晃了晃。    不过一忽儿功夫,那边的黑暗中竟然也亮起了一星微光。    有人接应!    陆幽的心顿时安定了几分,只等着去看下一步如何发展。    “你们两个,后退。”    厉红蕖如此吩咐。    陆幽赶紧拉着胡姬后退两步。下一刻,只听见半空中有一声锐利的响声破空而来。    对面有光亮的地方,竟然射来一枝响箭!    厉红蕖显然早有准备,轻盈移动了两步,纵身跃起,竟然稳稳地将那枝箭擎在了手中。    这个时候陆幽才发现,原来箭枝的末端还连着一条极细的细绳。    “快!帮忙拽!”    厉红蕖一声令下,陆幽赶紧过来拉起细绳。细绳的后面连接着更粗、也更坚固的麻绳。当厉红蕖将麻绳牢牢绑在天台上的时候,陆幽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要从天台上一路滑过去。    没有时间再做纠结了,追兵已经开始冲撞天台的木门。如果不赶在木门被攻破之前平安抵达对面,后果不堪设想。    “带上她,你们快点!”    陆幽依照厉红蕖的指点将短剑收回鞘中,用剑鞘搭在麻绳上。然后背起胡姬,咬了咬牙就一跃出了天台!    虽然有过短暂的心理准备,但是两个人的身体重量还是给予了双臂以极大的压迫力。受伤的双肩传来撕裂的疼痛,如同刀割一般折磨着陆幽的意志。    胡姬紧紧贴在陆幽的背后,惊惧的尖叫伴随着风声呼呼灌入他的耳孔,冷雨不断地从头顶浇下来。陆幽感觉手指就像是断了似的,他疼痛得几乎抓不住剑柄,到了最后,简直就是凭借着意志力才勉强坚持下来。    所幸如此的痛苦并非漫无边际,穿过迷离的风雨,他很快就看见了对面那个手里头拿着风灯的人。    竟然是看守月影台的那位老尚宫!    陆幽愣了愣,紧接着发现老尚宫刚才用来发射响箭的,居然还是一把神臂弩。这种弩机必须手脚协同才能成功击发……真是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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