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事情既已办妥,洛熠潇挂心独自在宫内的洛熠宸,即刻启程回宫。 与来时不同,回宫时,洛熠潇特意走了官道。 理由有二:首先,来时走小路被肖太后的人中途伏击,她担心对方故技重施;其次,即便对方真的再次派来杀手,官道上人来人往,总会安全些。 这考量似乎没有错,因此,抵达京城之前,一路还算平顺。 可惜洛熠潇算来算去却漏了一条,肖兰昕确实又派了人在小路中途伏击,可随后,官道旁驿站中自己埋下的探子来报说发现疑似长公主一行人行踪之时,她很快又命赵烨丘重新派出一队杀手,在入京前的山道处截杀。 洛熠潇没想到肖兰昕心思细密至此,连小小驿站中都安排了探子。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大意,一行十几人再次被围了。 而且,因为临近京城所有人都不自觉放松警惕,竟中了敌人的埋伏。 迷烟、淬毒的冷箭——为一举取下洛熠潇性命,肖太后这次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侍卫们为保护长公主殿下全都殒命,洛熠潇也受了伤,大意之下被人于背后偷袭狠狠划了一剑,流出的血液红中透黑,想来那刀剑之上早事先抹了毒。 小泥拉着她拼命冲出重围逃了——她也真是运气好,杀手来的时候刚好走到远处小解,这才有幸成了漏网之鱼。 山中地形复杂,洛熠潇毒伤在身,意识迷糊之下也没太注意,不知道身边这小太监怎么竟能将她带到了个干燥的山洞之内,成功躲避过了杀手的追捕。 洛熠潇精通医理,根据症状判断也大致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虽没有解药,但她随身携带着在宫内时炼制的百清丹,服下倒也能暂时压制住毒性。 “公……公主……” 小泥几乎魂飞魄散,脸色比受了伤的洛熠潇还要白上几分。 “我……我们该怎么办啊?” 洛熠潇在她搀扶下出了山洞,大致环视一圈。 杀手们还没取到她的性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贴身侍卫都死了,只余下这么个头脑发达却四肢简单的小太监,指望着他能保护自己实属痴心妄想,眼下,要自救才是最关键的。 说起来,此处她倒颇为熟悉,因为离太师父所在的灵草谷不远。 洛熠潇指挥小泥沿隐蔽的小路上山,没多久,就到了谷外。 灵草谷处于山腹之内,四季如春常年绿草如茵不说,环境也优美的不像话。小泥满脸惊奇,还当自己是入了仙境。 “公主,这里是……?” 有伤在身又长途跋涉,洛熠潇全靠提着的一口真气硬撑。此刻面色煞白根本无心答复她,指了指面前挡路的茂密青藤:“拨开青藤便是入口,有……迷炫阵,你听我口令行进,切不可……踏错……” 小泥连连点头,搀扶洛熠潇入了阵。 这阵法看起来颇为复杂,即便有洛熠潇在旁指挥,两人也费了好大功夫才成功入谷。 洛熠潇脸上早白的不见一丝血色,虽用了止血药,但因背上伤口颇深,一路行来失血过多,即便被小泥搀扶着,也险些要走不动路。 好在,入谷没多久便见到一处修整精致的宅院,伫立于青山绿水间,说不出的雅致。 洛熠潇和小泥走上前叩门,轻三下、重三下、再轻三下,看得小泥连连咋舌:这灵草谷到底是个多么神秘的所在啊,怎的连敲个门都像有暗语似的。 她猜的没错,这敲门声确实有玄机,为的,就是让门内人判断屋外是何人,以决定是开门迎客还是着手抗敌。 未久,门内有脚步声传来,一面色稚嫩的童子现身,看到洛熠潇吓了一大跳。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快请进来。” 他竟然会知道洛熠潇的身份?这让小泥心头越发诧异了几分。可眼下,救治洛熠潇才是当务之急,她也无心关注其他。 “太……师父呢?” 洛熠潇被人搀扶到内室卧房,面露疲态,狭长眼眸合起来又睁开,能看出是在勉力支撑。 “谷主出门采药去了,怕是……傍晚时分才能回来。” 洛熠潇斜靠床头低低喘息:“谷外……有杀手,你速将谷内人召集起来,兵分两路。一路……去入口处防守,另外一路……去寻太师父她老人家……回来,以免她……遭了歹人毒手……” 自从十六年前那件事后,灵草谷谷主灵撷就用一颗千年灵芝,高价“聘请”江湖上精通卦术之人在入口处布下了极难破解的迷炫阵,又定期洒下药粉引谷内毒虫在入口不远处守着,按理说,杀手们应绝无可能闯进来。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洛熠潇不想赌。 谷内下人们按照洛熠潇嘱咐出去了,屋内只剩了小泥一人。 许是到达安全之所松了防备,洛熠潇双眸合拢,似是……陷入了昏迷。 她身上伤口还未处理,小泥不放心,走上前想查看下背部伤口的情况,可刚将染血衣衫褪下肩头,手腕却“啪”的一声,被人抓住了。 小泥吓了一大跳,抬眼就见洛熠潇正蹙眉目不转睛盯着她。 “你要干什么?!” “我……公主饶命,奴才只是想……帮您查看下伤口的情况……” 医者有种本能,手搭在腕上总会下意识去诊脉。洛熠潇虽不是医者,却很完美的继承了这个优良传统。 是以,她几乎在小泥开口回话的瞬间就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竟然……是个女的? 洛熠潇愣了下神,小泥却当她又在琢磨着怎么“整治”自己,当下膝盖一软,下意识就要下跪讨饶。 “公主殿下……” “仙鹤草、三七……” 洛熠潇突然开口打断她,并倒豆子似的报出了一连串药名。 小泥有点懵:“啊,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出门左拐的房间里,这些药草……都有,你去取过来。” 小泥刚想说,你说了药名有什么用,这些药草长什么样我都不认识啊。但见洛熠潇说完这些后又闭上了眼睛,面色惨白透着青灰,知道她的伤再耽误不得必须马上医治,于是没敢再说什么,起身飞快一闪出了房门寻药去了。 好在,药柜抽屉上都写了名字,小泥以前也曾在私塾外偷听先生讲课时认过些字,勉勉强强,竟也把洛熠潇说过的那些药草都找来了。 取来工具把药捣碎,小泥再去脱洛熠潇的衣服时,竟没遭到阻止。 许是公主殿下神志不清,没工夫顾及这些了?小泥没往心里去,因挂念洛熠潇伤势也并未多想,打来井水帮她把伤口周围清洗干净,先敷上药草,后又小心翼翼用绷带包扎好。 等她做完这一切,洛熠潇早趴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额头一层薄汗浸湿了鬓角,因敷药时激痛,牙齿咬噬之下惨白唇瓣竟也鲜艳了几分……小泥从未想过,肆意张扬的公主殿下,竟会有如此脆弱到引人怜爱的时候。 衣服显然已经不能再穿了,小泥想想,脱下自己外衫帮她披上,这才转身出门放哨去了。 灵撷很快被下人寻了回来,看到洛熠潇的情况也吃了一惊。 她诊过脉后重新帮洛熠潇包扎了伤口,又差人取来洛熠潇之前在此居住时穿过的衣服亲自帮她换上,面上难掩忧色。 小泥不放心,凑上前问:“呃,您就是公主殿下的太师父?太师父好,敢问,殿下她没事?” 灵撷回头,到这时才有空打理小泥。 “你是?” “奴才小泥子,是侍奉公主的小太监。” 小太监?灵撷眼睛毒,可不像旁人那么好骗,加之脱下外衫只着中衣的小泥,即便被束缚,胸部那若隐若现的弧度还是多多少少能看出来些…… 灵撷笑,上前准备搭她的腕:“小兄弟为保护公主也受伤了?来,老身帮你诊下脉。” “不,不不不,我没事,一点事没有,不敢劳烦太师父。” 小泥直接向后蹦出去老远,躲妖怪似的。 躲我?那更没错了。好啊,不敢让我诊脉,那干脆你自己招好了。 “公主的伤口,方才是你包扎的?” 灵撷故意拉下脸,满目严肃盯着小泥看。后者微怔:“是……是啊,怎么了?” “大胆奴才!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竟敢私自褪下公主衣衫,该当何罪?!” 呀!小泥瞠目。 她本就是女儿身,若说平日里强行伪装还能提醒自己记得男女间的界限,可方才一时情急,早直接忘到爪哇国去了。现在一想,可不是嘛,自己一个小太监竟敢脱了长公主殿下的衣服,看光了人家冰肌玉洁的身体,这这这……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 “扑通”是膝盖跪地的声音——识时务者为俊杰,早点低头认错总是对的。 “回……太师父,小泥子……情急之下,没有考虑周全……可奴才一心为了公主啊,还请太师父看在奴才拼死保护公主的份上……” “女子肌体怎可随便由男子亵渎?看在什么份上都不行。” 灵撷一甩长袖:“公主醒后老身会如实禀报,你就等着受罚。” 话毕,她老神在在,越过小泥准备出门。岂料,抬腿即将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宽大袖口被人拽住了。 小泥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真不是有心冒犯,太师父……” 灵撷心中暗喜,嘴上冷酷:“行了,你亵渎公主是事实,并非老身有意为难,说多少都没用。” 这么说像是还生怕不够,话尾她有意又加上了句:“你个小太监无亲无故,无儿无女也怪可怜的……” 小泥眼前一亮:这是心生恻隐,准备放过我了? “还是早早想好回宫后,找谁帮你安排身后事。” 身后事?小泥俏脸一白,刚要张嘴,耳边却又传来灵撷意味深长的一句。 “不过依着潇儿的脾气,怕是……你也等不到回宫了。” 别……别呀,她从进宫到现在容易吗,福没享到多少,罪倒是没少受。先是莫名其妙吞了颗至今未解的大药丸子,后又被长公主当成“替身”差点命丧刺客之手,好不容易挨到回宫,本以为终于能过段安生日子了,却因为救公主的命,要把自己小命搭进去? 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 小泥没法,先回头看看沉睡中的洛熠潇,复又转身,压低嗓音冲灵撷说了句:“不敢欺瞒太师父,其实……奴才是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