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拥抱
连日放晴,周六一大早却下起了细雨。 春雨绵密细腻,粘在车窗上,模糊着窗外的风景。 山路蜿蜒,雨刮器慢慢地扫动,车速也十分缓慢。满目的绿色在雨中浸染,呈现一场初春的新生。 电台里略显聒噪的主持人谈论着音乐和电影,一条不合时宜的广告插播后,音响里终于传来一首歌曲的前奏。 乐曲悠扬,如春雨般缠绵,前奏结束,一个熟悉的女歌手的声音飘洒而出,包裹起整个车厢。 …… 是你给了我一把伞 撑住倾盆撒落的孤单 所以好想送你一弯河岸 洗涤腐蚀心灵的遗憾 给你我所有的温暖 脱下唯一挡风的长衫 思念刮过背脊打着冷颤 眼神仍旧为你而点燃 我一直追寻着你心情的足迹 被所有的人误解都要理解你 准备好当擦亮你天际的浮云 你却在终点等我笑里有雨滴 …… 歌词意味深长,像诗句,是某种心境。 岳竹靠着车窗将每一句都听进了心里,袁满亦是。 袁满从后视镜里看她,歌曲结束后她动了动嘴角,可最终却没有开口。 “想说什么?”他问。 岳竹想了想,盯着播放屏幕说:“上回你车里放了一首外语歌,像是法语,但我不确定,歌名叫什么?” 袁满回忆了一下,然后从上方cd收纳袋里找出其中的一张递给她:“第三首。” 歌名叫《liekkas》。 “这是萨米族语,瑞典北部一个传统部落的语言。听着和法语很像,也常常被误传是法语。”袁满解释道。 岳竹暗自思忖着,她果然是听过这首歌的。 “几年前……嗯,就是刚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有个朋友给我听了这首歌……” 话没说完,她沉默了。 袁满看了她一眼,她咬着嘴唇看向窗外,视线却落在玻璃窗上。 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主动表达某种情绪。 这首歌是一首励志歌曲,鼓励受挫者在黑暗中看到光。 歌是好歌,但用得不对,适得其反。 袁满说:“以后不用和这种操/蛋的人来往了。” 岳竹心里某个角落被这句话牵动了一下,她抬了抬眉毛:“嗯,很久不来往了。” 山间的风席卷着树,一路的绿色让视线所到之处都是新鲜。 岳竹将车窗打开一点缝隙,泥土和树叶的味道一瞬间飘进车内。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袁满,他利索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白色的立领衬衣让他精神的如同路边笔直的松树。 “袁满,其实那一天我没认出来是你。” 袁满愣了愣神,随后偏过头冲她笑了笑,“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岳竹又说:“同样文身的人有很多,我无法确定是你。如果不是你在我家楼下待了一整夜,我大概又会认为是自己弄错了。” “所以那次你故意留下来吹头发?要是我进去洗澡了怎么办?” “你不喜欢在外面洗澡,那天你是喝醉才进去的。” 的确,袁满第一次去那间澡堂并没有洗澡,他是陪舒婧来的。 但岳竹是除夕那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发现这个事实的,那次纯属是个巧合。 袁满看着这个女人,她心思太过缜密。 他想,如果他那天没有醉酒对她失礼,她恐怕早就摊牌。 她小心着,进一步又立刻退一步,看似不经意,但每一次都给他留了路走,给两人留了继续一起上路的机会。 “岳竹,我也找了你很多年。” 车子驶进一个山庄酒店,下了车,袁满将那张cd扔进了垃圾桶。 岳竹打开车门,袁满走过来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应了那句歌词。 是他给了她一把伞…… 岳竹走进伞下,两人沿着停车场边上的鹅卵石小路往酒店正门走去。 他们走在风雨里,将好的不好的过去都留在了那张被丢弃的cd里。 山庄里都是独栋的小木屋,两人入住后,岳竹选了较小的那个房间。 这栋木屋背靠青山面朝一个空旷的山谷。两件卧室都在二楼,阳台相邻,都面对山谷,但中间却不通。 在屋子里可以听见山间潺潺的水流,而山谷中心有一片静谧的湖泊。 岳竹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看湖,袁满瞧见了说:“明早要是不下雨,我们去湖边看日出。” 岳竹问:“山谷里看日出?” 袁满解释:“从这个位置看湖,它在山谷里,可是从近处看,它其实是在两座山中间,不低的。” “哦。” “想吃什么?我先去餐厅点菜。”他笑了笑。 “春笋。” 停车场旁边有一片竹林,正值季节,酒店里必定有这道菜。 看岳竹颇有兴致,袁满又问:“还有呢?” 岳竹想了想:“红烧肉。” 袁满笑了一声,她似乎不会做这道家常菜。而岳竹好像知道他为什么笑,说:“越家常的菜越不好做,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就是想吃。” 因为心情不错。袁满在心里想。 “好,那我去了,你半小时后过来。” “一起去,顺便去逛逛。” 两人相视一笑,分别走出阳台。 点完菜后,二人出了餐厅往竹林里走,茂密的竹子青翠欲滴,有水珠顺着竹干往下滑,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琼浆玉露。 落在土地上的竹叶铺满了道路,袁满低头看,看到岳竹穿着的白鞋上已经被泥土沾染。 他说:“别踩水,鞋湿了脚不舒服。” 岳竹偏过头:“你是不是有洁癖?” “也许。” 岳竹发现他的鞋总是很干净,包括家里鞋柜里的球鞋,都是一尘不染。 她没再说话,自觉地步伐变慢了一点。 因为下雨,来山庄度假的人没有以往的周末多。餐厅里稀稀落落的坐着用餐的人,两人的胃口都很好,一整盘竹笋都被吃光,红烧肉也动了大半。 吃过午饭,袁满驱车绕过这片山庄去了后山的一个别墅区。 对于要见的人,岳竹猜到了大半。但她什么也没问,听着歌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发现车子停在崖边的空地上,而袁满在车外抽着烟。 她看了看时间,自己确实没有睡多久,大概是他烟瘾犯了。 袁满穿着黑色的风衣,敞开着,任凭下摆在微风中摇摆。他不拿烟的那只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微微勾着背踩着脚底的小石子玩,吐出一口烟雾后,总是喜欢眯着眼。 他时不时地回头看熟睡的岳竹一眼,直到这次回头,对上她睁开的眼睛。 目光相交,他怔了一秒,说:“醒了?” 岳竹下了车,走到他身边站定。风吹着她的头发,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朝崖边靠近了一步。 袁满突然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怀里。 淡淡的烟味传进鼻子里,她的头被他紧紧的按在胸口。 他轻声对她说:“如果待会儿碰到他,不要害怕好吗?” 温暖有力量的怀抱里,岳竹轻轻点了点头。 崖间的风继续吹,雨停了,山间有白雾走来走去。 他们相拥,给彼此慰藉。 前路虽远,但必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