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景岳:“……” 真想永远封住它的鸡嘴! 等到一切平息,他竟在一万年后, 再次见到了自己的小徒弟。 记忆中, 他看着小徒弟从垂鬓小儿长成俊朗青年, 可一转眼, 对方却已是须发皆白,满面尘霜。 景岳心绪澎湃, 脱口而出:“小哭包,别来无恙?” 坐于上首的一叶老祖原本端了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做派, 但在听见“小哭包”三字后, 却陡然瞪着眼睛张大了嘴, 宛如智障。 “你你你, 你是谁?!” “我是你师尊。” “师——”一叶原本激动得臀部都离了座,但又很快坐下,语气平稳道:“你如何证明?” “你真要我证明?” 景岳别有深意地往一叶身侧扫了扫, 殿中还站着一男一女,看修为都在返虚期, 应是寒云宗另外两位老祖了。 他已从书坊得知,如今寒云宗除了渡劫期的一叶,还有两位返虚期老祖。他们之下便是四位洞天期的太上长老,以及包括了魏天离在内的十余位紫府期长老。 一叶没有回话, 只是微微扬起下巴。 景岳不禁失笑,他的徒儿还和小时候一般, 心虚时总喜欢微扬下巴, 眼珠子往下看, 一副“我不在意”的模样,可爱极了。 “好。”景岳清咳一声,语速极快道:“你三岁尿床,六岁偷看无尘仙子洗澡,八岁被九头狗兽追撵了半个山头——” “停停停!” 见流云、流风,以及魏掌门都一副“我听到了什么?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的表情,一叶抽了抽嘴角。但他再也坐不住了,跨步走到景岳跟前,却又沉默良久才问道:“……你真是我师尊?” 景岳抬起一只手,握住了一叶,微笑道:“如假包换。” 熟悉的神识包裹住一叶,温暖得如同朝阳初升,磅礴得好似潮汐起伏。 一叶眼中逐渐泛起泪光,下一刻,他整个人都跪匐在地,抱住景岳一条腿,痛哭道:“师尊!师尊!徒儿想你想得好苦啊!” 所有人:“………………” 一叶嘤嘤嘤地哭了好久,久到景岳从心疼到平静再到烦躁,就连蓝凤也气得跳上一叶头顶狂抓乱踩。 此时,跺一跺脚都会引发修界地震的一叶老祖,沦落到毫无尊严。 终于,等一叶平静下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对方完美地诠释了“小哭包”的来历,其灾难级的表演,稍稍冲淡了景元道祖复活的震撼。 大殿里沉默着。 一叶用袖子擦擦眼角,睨了眼蓝凤道:“师尊,那只鸡真碍眼,能让我烤了吗?” 蓝凤感受到一叶的真诚,吓得立刻趴在景岳头上,满身绒毛都炸了起来。 景岳:“不能。” 虽然他也常常想这么做。 一叶:“哦。”好失望啊…… 蓝凤:吓死凤了…… 随后,景岳被引入上座。 除他之外,殿中任何一人都是在外界呼风唤雨的存在,此刻却都恭敬地站在下首。 景岳大致说了自己重生的经过,又道:“我苏醒那日,碧云钟多半是感受到了我的气息。可寒云宗这番大动作又是怎么一回事?碧云钟给了你们什么提示?” 几人对看一眼,由一叶回道:“师尊,你陨落以后,碧云钟已沉寂万年。那日忽生异像,我等借碧云钟布下窥天大阵,算出天道气数将乱,但混沌中又有一线生机,此人有大功德,且与寒云宗机缘深厚。” “可大阵生门中只能看见个少年的虚影,我不知那是他现在或将来的模样,担心错漏,便将寻找的范围扩大到十八岁以下。没想到,师尊竟然复生,现在想来,师尊就是那一线生机。” 景岳:“原来如此。” 一叶:“妖劫乱世刚刚结束八千年,眼下的消息我们也不敢泄露,于是对外说是寻找大利宗门之人。” 景岳:“今日碧云钟又响,必然引得多方打探,但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我不想横生枝节。往后,对外可称我是你们找到的大利宗门之人,因此碧云钟有所感应,嗯,就说我已拜入一叶座下。” 一叶“噗通”跪地:“徒儿不敢欺师灭祖。” 其余诸人也只能跟着跪下。 景岳见几人说跪就跪,面色一冷,呵斥道:“给我站起来!一叶,万年不见,你浑身骨头都软了吗?!” 一叶一怔,想起师尊最不喜别人没事就乱跪,心里既怀念,又温暖,老泪纵横道:“师尊,是徒儿错了。” 说罢,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戒尺,双手恭敬奉上。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殿中晚辈们表情复杂,恨不能自插双目。 景岳:“……” 很眼熟。 这不是一叶小时候调皮,他特意砍了灵木枝用来教训劣徒的戒尺吗? 景岳软了语气,“你还留着呢?” 一叶:“师尊教诲,徒儿一日不敢忘。” 景岳:“……”总感觉怪怪的。 几人相继站了起来,一叶看了徒儿流云一眼,对方会意劝道:“祖师,您若是拜入师尊名下,对外也要向师尊行弟子之礼,如此,对于师尊而言的确是大逆不道。” 景岳也知一叶难做,可除此之外,他的身份不好安置。 这时,殿中唯一一位女性流风道:“不若祖师就拜祖师为师,对外只说您得到了景元道祖传承,如此即可隐藏真实身份,又不必让师尊为难。” 景岳想了想便同意了,他也懒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一叶却有些不满:“可这样……师尊岂不成了我的师弟?” 景岳微笑:“你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一叶:“……没有。” 景岳:“那就闭嘴。” 一叶:“……是。” 说拜师,那必然要做出姿态来。 景岳随众人进入祖师阁,见空旷的大殿打扫得十分干净。正中央有一张供台,上面摆着景元道祖的牌位和供奉之物,墙上则悬挂着他的画像。 说起来,蓝玉化成的这张脸,与前世的他只有三分相似,忽然见到过去的自己,景岳险些不认识了。 画中的他只有背影,但却稍稍偏头露出了侧颜。长眉入鬓,眼神锐利,白净如玉的脸上还沾着斑斑血迹。他青衫渗血,长剑倒提,剑尖已呈腥红之色。而他的前方,则是堆积如山的妖族尸体,龟裂的大地早已被鲜血染透。 画卷留白处一行字飘逸出尘,上书“景元道人界山斩灭十万妖图卷”。 景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画中浓烈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犹记得那时他已是渡劫修为,只带了十余位弟子便上界山屠妖,那一日界山上暗无天光,血流成河,而他们只为替被妖族残害的一众同门报仇。 没想到,竟有人记录了下来。 画上没有落名,景岳问:“此画是何人所作?” 一叶:“是二师兄。” 景岳一怔,心里依旧难受。他往两侧看去,大殿左右各有一张稍矮些的供桌,景岳知道,那是他大徒儿和二徒儿的灵位。 墙上同样挂了两人的画像,都是中规中矩的正面像。一人老实巴交,一人大半张脸都是交错的疤痕。 他为他们各燃了一炷香,烟雾袅袅中,他默默祈愿,只盼有生之年,还有再见之日。 之后,景岳面朝自己的供台跪下,拜了三拜,心道:自己拜自己为师,天上地下这怕是头一遭了。 当他把三炷香插入香炉时,青烟却笔直而上…… 宗门内。 千月和几个相熟的同门站在碧露峰下,惊疑不定地讨论着刚才的异象。 “上一次碧云钟响,我看见大小峰的峰主都往青云峰去了,当时漫天剑光,那景象,我还以为寒云宗要变天了呢。” “是啊,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长老敢不顾宗门禁令在门内御剑,可吓死我了。” “刚才也是啊,这次更夸张,那些灵兽都——” 说话的女修忽然顿住。 无形的威压倾泻而下,但他们并不觉得难受,反而经脉都被洗礼淬炼一般,身体里的灵力跃跃欲出。 一只灵鸟从空中飞下,落在地面,接着,是千百只。 仙鹤引颈而鸣,灵雀展翅开屏。 彩蝶翩跹,银鱼腾舞,白猿长啸,角兽嘶啼。 寿鹿头颅低垂,金狮前肢伏地,齐齐面朝东方拜下。 “嗡——” 又是一声钟响,那声音携夸父之势,有盘古之威,仿佛跨越时光,穿梭轮回,从九天响彻人间。 “嗡、嗡、嗡……” 钟声不停,一声接一声,似有重锤敲击在心头,鼓动着体内血脉沸腾。 千月默默数着,直到九声以后,碧云钟终于安静。 九声! 所有人面色凝重,只有事关寒云宗生死存亡,碧云钟才会连响九次! 而一天之内,碧云钟响了十次!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快看!” 一名弟子手指东方,那里是宗门最高峰——白雾峰。 忽然间天色暗下,碧空中一片幽蓝,仿佛海天倒转。 日月交映生辉,无数星辰落雨,划出一道道银色流光。那一刻天摇地动,百兽咆哮,万千灵鸟疯狂冲向白雾峰,哪怕被护山结界挡下,也毫不畏惧,不知疲惫,一次一次,反反复复。 人们怔愣地望着这一幕,均不明所以。 但每个人都意识到,寒云宗,真的要变天了…… 余小宝面有惭色,好像认为景山所说颇有道理,赶紧跑回床上盘膝修炼。 至于诗年,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那天以后,日子看似平静下来。 亲传派再没来找过景岳,他每天都和舍友们混在一起。 起初那几人还有些拘谨,可架不住景岳脸皮厚啊!人家闲聊他强势插/入,人家练剑他主动喂招,人家上课休息他都紧迫盯人。久而久之,除了梁远依旧对他冷言冷语,诗年和余小宝倒是亲切了许多。 渐渐的,景岳也真切感受到内门的紧张氛围——各派系弟子间少有交流,就连不同派系的讲师授课都极具“针对性”。 他还了解到,亲传派有金丹真人提供的补给和历练机会;世家派占据了内门最多的执事位置;唯有平民派一无所有,仅靠人数支撑。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矛盾的根源。 但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和人情,这又是“不均”的根源。 景岳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理,便暂时留在了内门。 这日,天气肃清。 寒云宗演武场上,数千名弟子依序而坐。 他们的修为都在练气三重以下,台上讲师乃是筑基期的核心弟子,此时正在教授寒云宗基础剑法。 只见那讲师收了剑势,问道:“可有人愿意上来演练一番?” 台下,一名弟子起身道:“师兄,我来行吗?” 讲师点点头:“当然,你挑一名对手。” 那弟子朗声道:“多谢师兄。” 于是,他一步一步,来到了正兀自修炼的景岳身前。 “可是景山师弟?” 景岳:“正是。” 对方拱手道:“我乃龙日天,练气二重,你可愿与我上台切磋?” “……” 长期受蓝凤荼毒的景岳,对“龙日天”岂会陌生?他心中庆幸不已,还好没让蓝凤跟来…… 景岳抿了抿唇,抑制住想要上翘的嘴角,严肃道:“不愿意。” 龙日天:“……” 他没想到景山会在众目睽睽下拒绝他,愣愣道:“你不敢?” 景岳:“龙师兄你真奇怪。明明已是练气二重,为何不找与你同小境的人切磋?偏偏找上我这个修为低一重的师弟?莫非你害怕他们,想来占我的便宜?” 龙日天被景岳一堵,既想发怒又想辩解,可半天也没找到说辞。 好在讲师替他解了围,“景师弟年纪虽小但天赋过人,想来龙师弟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你们修为相近,切磋又无需动用法术,只是点到即止,且安心。” 景岳盯着那讲师看了好半会儿,对方是亲传一系的人,和龙日天这么配合着逼他,多半是亲传派来找茬了。 或者说,是想给他施压。 他感觉到余小宝偷偷拉他的衣摆,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去,可人家都挑好了日子表演,他岂能不捧场? “那请。”景岳站起身。 两人依次走上前,龙日天拔出长剑,歪着嘴角邪魅一笑,“景师弟,既然你担心我境界高你一重,那我便让你三招如何?” 景岳顺口道:“好啊,多谢了。” “不客、啊——” 龙日天话说一半,衣袖已被剑光划破,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手都要被砍断! 说好的点到即止呢?! 他听见人群中传来窃窃笑声,顿时气急败坏,提剑就上。 “龙师兄,你不是要让我三招吗?这才一招啊?” “你闭嘴!” 龙日天挥着长剑直刺而来,景岳侧身避开,手中紫木剑横档,架住了对方紧随其后的一抹。 若论寒云宗基础剑法,世间只怕没人比景岳更熟悉,熟悉到了龙日天手腕一动,他便知对方要接什么招,龙日天屁股一翘,他便知对方要拉什么…… 咳,反正就是烂熟于心。 因此,场上出现了怪异一幕。 人们看见,修为更高的龙日天竟被景山死死压制,不但没能攻破后者防御,衣衫还被划得破破烂烂,宛如乞丐。 若不是景山手下留情,恐怕他早就撑不住了。 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龙日天心急不已,他觉得自己完全落入了景山的节奏,不论他怎么攻,都在对方算计之中。 他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无奈之下,龙日天只得收剑后退,趁着间隙催动灵力,长剑脱手,射向景山! “呀!” 余小宝担忧地叫了声,他看见龙日天的剑快速缠绕在景山周围,剑影将景山团团围住,几乎看不清人。 “龙日天在剑道上极有天赋,曾被晏麒真人称赞过。他一旦催动灵力,剑势就连高一小境的人都可能吃亏,根本不是练气一重的景山能阻挡的。”场下,梁远点评道。 余小宝:“可阿景也很厉害啊,我真没想到他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剑路竟这么完美,简直没有破绽!” 梁远习惯性地“哼”了一声,倒没有反驳。 诗年:“可是,这下阿景危险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剑影中的景山出手如电,防得密不透风。剑影越疾,景山舞剑的动作越快,两剑相交发出“锵锵”之声,急如骤雨,让人心脏忍不住揪紧。 龙日天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是座拔地参天的绝壁,那种压力只有与景山交手才能体会。他的灵力迅速消耗,身体越来越不堪负荷,再这样下去,他多半会力竭战败! 不!他决不能输给这小子! 这次任务要是完不成,他一定会被处罚!甚至会影响他的修炼资源! 龙日天眼中划过一抹狠厉,两指一划,再次收剑。 他的剑在回撤到一半时,剑刃中突然又吐出一把短剑,并以飞星之速袭向景山! “不好!” 余小宝和诗年紧张大喊,梁远也瞬间僵直。 不少人骇然站起,就连那位讲师都是面色凝重,这招一旦刺中景山,他必定会受重伤!到时巫辰真人责问下来,龙日天作为比斗一方或许没事,但身为监督者的他,一定会被责难! 原本他们只想让景山丢丑而已! 然此时龙日天表情狰狞,哪里还记得什么点到即止?他已陷入即将击败对手的快意,又一次催动了长剑。 两把剑一短一长,一前一后,势无可挡,避无可避! 讲师急得要去抢人,却见景山忽地后仰,身体柔软得宛若一泓水,几乎与地面平行,堪堪避开那把瞄准他腹部的短剑。 随即,他借力翻了个跟斗,足尖点在后至的长剑上,又腾空一跃,飘然落至龙日天头顶,双手倒握住剑柄,提剑欲刺。 “住手!” 此时,景岳的剑尖距离龙日天头皮已不足一寸,后者几乎能感觉到剑锋蚀骨的寒意,全身上下早已冷汗涔涔。 但下一刻,他头上一轻,所有杀意顷刻间消弭。 耳畔传来景山淡淡的声音,“师兄,承让了。” 一片静默。 半晌,余小宝才找回身体的五感,和诗年一起重重吐了口气。 梁远回想起刚刚说的话,感觉脸很疼…… 旁边有人倒吸一口气,惊道:“那个景山……好强!据说才十一岁,我十一岁时,锻体都还没圆满呢。” “之前我就听说过他,但这一年真人们带回宗的弟子不少,我也没在意。现在看来,下次内门大比又多了一位劲敌!” “他有如此天赋,亲传派为何要为难他?” “你不知道吗?他拒绝了亲传派的邀请,说与他无干。” …… 讲师听着弟子们的议论,忍不住狠狠瞪了龙日天一眼。 ——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走到景山身边,勉强道:“这场是景师弟胜了,可见胜负并不仅仅局限于境界,若是修为相差不大,只要招式运用得当,也有机会以弱胜强。” 他顿了顿,余光窥了景山一眼,忽然道:“穆枫,你剑术精湛,可愿与景师弟切磋演练,指点一二?” 一名白衣青年站了出来,应道:“是。” 话一出口,场面又诡异地安静了。 除了亲传派,其他弟子脑中皆浮现了两个字——无耻! 看来,亲传派今天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余小宝一抖,轻声轻气道:“是那位传说中练气三重以下无敌手的穆师兄?” 诗年一看,可就不是那位吗?据说此人多年前就是练气三重,以他的实力其实早就能晋升练气四重。但穆枫为了将灵力炼化得更凝实,故意卡在了三重小境,积累深厚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用来对付景山? 亲传派未免太不要脸! 他们都以为景山会拒绝,毕竟就算是讲师也不能按头让人比试。 却听景山问道:“穆师兄之后还有人吗?” 穆枫算得上是心志坚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面上一红,艰涩道:“……没了。” 景岳微微侧身,目光从讲师身上扫过,又看向穆枫,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请。” 讲师松了口气,心道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正合他意。 其余弟子也都暗暗摇头,哪怕他们刚才还为景山的实力所震撼,但此战他面对的是穆枫,后者比他高了两个小境,不,或许是三个。 纵然景山基础剑法掌握得再完美,在绝对的等阶压制下,一切都是徒劳。 长剑未出,胜负已定。 但谁也没看见,在景岳转身的刹那,眼中已布满寒霜。 余小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手指自己:“我、我也能去?” “没错。”梁远点头确认。 “天啊……”余小宝圆圆的身子晃了晃,巨大的惊喜让他头晕目眩。 诗年:“等等,你说我们寝舍,那阿景也受邀了?” 梁远一愣,语气有些古怪:“帖子的确上写了他的名字。” 景岳:“你们说什么交流会?” 诗年看他一眼,“是我们平民一系的交流会,最早是为了交流修炼心得,后来渐渐有了规模,不但能请师兄师姐答疑指点,还可以打听情报和交换资源甚至委派任务,只要你付出相应的价码。” 景岳:“平民派?那为何会让我去?” 几人面面相觑,梁远道:“确实很奇怪,交流会通常只邀请练气高阶的弟子,中低阶弟子只有天赋极高才会有机会得到帖子。” 诗年:“会不会,他们本就是冲着阿景来?” 见几人不解地望来,他迟疑道:“按理说,不论梁师兄、小宝还是我,都没有很出众,而且以往我们也没有收到过邀请,反而是阿景……” 梁远不高兴地“哼”了声,但也知诗年说的是事实。 诗年:“那日结界入口的事已经传开,阿景和亲传派矛盾更大了,或许,是交流会的组织者对你有想法。” 梁远和余小宝若有所思。 景岳:“别瞎猜了,去了就知道。什么时候?” 梁远:“就在今晚。” 夜色渐深,千叶岛上某处园子里却很热闹。 景岳和舍友一进园子,就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见是他都愣了愣。 一位练气七重的弟子走来,“你们是谁?可有帖子?” 梁远忙递上请帖,“帖子里有我们寝舍四人的名字。” 那人仔细翻了帖子,疑惑道:“怎么亲传派的人也来了?” 景岳如今已是内门名人,很少有人不识,他只是笑了笑,没作声。 又一人道:“这是我们平民派的交流会,你们亲传派有金丹真人指点,来这里可不委屈你了?” 梁远解释道:“阿景并未加入亲传派。” 那人又道:“连金丹真人的指点都看不上,还能瞧上咱们的小庙?” 周围不乏附和声,就像梁远拿出的请帖是假的一般。 梁远面色涨红,心里正着急,一位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走来,“这几位都是我的客人,不可失礼。” 他又对梁远四人拱了拱手道:“大家只是心有疑虑,没有别的意思,言语不敬之处还请多包涵。” “不、当然不会。”梁远整个人绷着背,拘谨得像个小媳妇,“能得贺师兄邀请,我们已是万分荣幸了。” 诗年和余小宝也是头如捣蒜,只有景岳心道,那些人既已看了请帖,却还要为难,多半是想给他们个下马威了。 不,应该说,针对的就是他。 他不信这位贺师兄请了他来,其余人当真一无所知。他身份尴尬,如果平民派对他有想法,事前一定通过气。 景岳打量着眼前温文尔雅的青年,心里下了定论——这位只是来唱/红/脸的罢了。 然而他并不想配合,请个人都这么心机? 景岳:“你们的待客之道的确令我费解,既然我们是贺师兄请来的,又拿出了请帖,为何他们还有诸多抱怨,是对你有多不满?” 贺仙芝:“……” 景岳:“还好是我们几人脾气好,要真遇上那心高气傲的,岂不被气走了?” 唱白脸众人:“……” 景岳:“看在贺师兄的面子上,我也不计较了,只是以后别再这样。哦对了,我这人说话直,请多包涵。” 梁远&诗年&余小宝:“………………” 贺仙芝笑容勉强,“那你们先逛逛,暂且失陪。” 等他走了,梁远将景岳拉倒一边,压低声道:“你疯了?那可是贺仙芝师兄,交流会的会长!如今已是练气大圆满,离筑基只有一步之遥。你这样得罪了他,以后不请我们怎么办?” 景岳:“那他可真小气。” 梁远决定不理他了。 景岳随意逛了逛,看见弟子们聚众交流,多是近期修炼心得,还有门派或修界的一些大事。 诸如飞仙榜上筑基期排位的变化啊、梦嫣仙子被魔修控制要刺杀秦真君啊、不日后要举行的老祖入宗大典啊、前一阵宗门结界入口那个大坑啊…… 景岳好几回听见了“景山”的名字。 “听说紫霞派又有一名弟子升入了山河榜,算起来他们筑基期的在榜人数已经超过我们了了。” “那又怎样?紫霞派老祖一日不入渡劫,就一日只能屈居我宗之后,气势再盛也没用。” 景岳心里一动,紫霞派?好像是下南州的法修门派?多半是来势汹汹,已经让寒云宗感受到威胁,否则这些弟子提起它时不会如此忿忿。 只是寒云宗坐久了天下第一法宗之位,还不能清醒看待形势罢了。 景岳一路绕到园子后方,那里摆着一排排小摊,打眼一看约莫四十来个。摊子上什么都卖,有武器、功法、丹药、灵草等等,甚至还有某某师姐的玉钗,某某师兄的袜子之类与修炼毫不相干的物品。 就比如他手上这本《修界一百风云人物画册》,他在思索,为何交流会上会贩卖这种东西,对修炼有帮助吗? 摊主似乎看透了他的心,高深莫测道:“你听说过信仰吗?” 景岳:“……不懂。” “错了!”蓝凤及时纠正,“你该反问他听说过安/利吗?” ……?? 忽视摊主的滔滔不绝,景岳随手一翻—— 咦?这不是他前世好友么?原来他是这样死的?可惜。 啊?这不是他前世宿敌么?原来他是那样死的?活该! 嗯?这不是他吗?那画像与祖师殿里的图如出一辙,看来流传颇广。 景岳将书放下,又走了几步,停在某个摊子前。摊上只有张字条——悬赏:土遁术如何能提升潜行距离? 景岳想了想,问道:“你使用土遁术时灵力是如何运行的?” 摊主认出了景岳,迟疑道:“按照书上所言,将灵力灌注于双腿之上。但我听说万年前的修士,土遁潜行距离是现在的数倍,不知是否有诀窍?” 景岳:“土遁术是由缩地成寸衍化而来的低阶法术,而缩地成寸需要利用身体多处关节,你可以尝试将灵力集中在肩、椎骨、股、膝、脚踝等几处关节,至于如何分配,你要自行体验。” 摊主琢磨半晌,击掌道:“有道理,我且试试。呃,我准备了十灵石作为酬劳,你可满意?” “好啊。” 景岳拿了报酬,又帮着几位摊主解决了修炼疑问。心道交流会的形式很不错,宗门弟子数以万计,讲师教授课业时很难兼顾所有人,大家有不解之处通常只能独自研究。而弟子们通过交流会的平台,不但可以相互解惑、拓展思路,还能汲人之长,补己之短,对修炼大有益处。 此时一处角落里,贺仙芝问道:“您看他如何?” 他身旁一人道:“确实天资聪颖,又乐于助人,他既和亲传派闹翻,不如请他来我们这条船?” 于是当天交流会散场时,景岳被带到了贺仙芝跟前,他注意到站在贺仙芝身旁的男子已经筑基。 贺仙芝:“这是严敏师兄。” 景岳施了一礼,严敏道:“不必客气。” 后者开门见山,“请你留下是想问问景师弟,可愿加入我平民一系?” 景岳直言拒绝,“我不想参与任何派系之争,亲传派、世家派、平民派,我都不愿意加入。” 严敏皱了皱眉,“可你总要找一方势力投靠,否则修炼资源从何而来?” 景岳:“为了一点修炼资源便将时间浪费在勾心斗角的琐事上,岂非得不偿失?” 他的话令严敏不满,“你哪懂普通弟子的心酸?他们资质不如你,资源不如其他两派,若再不争,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景岳:“可一心修炼,不为外物所扰不是基本吗?想那紫霞派的弟子天赋不会比寒云宗更高,修炼资源不会比寒云宗更好,但年轻一辈却已赶超我们,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严敏沉默半晌,道:“既然你无意,我也不强求,请。” 等景岳离开,贺仙芝问道:“那景山如此不知好歹,是不是让他吃点苦头?” 严敏摇头,“此事到此为止,他是好是坏日后都与我们无干。”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自己迟迟无法突破的瓶颈,心中忽然有些动摇。若是他能将全部心神用在修炼上,是否又是另一番景象? 或许景山说的没错,只是棋局已定,身为一颗棋子,又哪来掀翻棋局的本事? 次日,寒云宗巫辰真人游历归来,带回一个练气一重的十一岁弟子。尽管不是开山之时,但寒云宗此时情况特殊,传说中的大利宗门之人似乎还未找到,因此该弟子未经考核,直接被纳入了内门。 这名弟子自然是景岳所扮,为了避免被认出来,他使用了易容丹,又掩了修为,连蓝凤也扔在了白雾峰。 他之所以选择从内门入手,是因为内门既受核心弟子影响,又同时影响外门。就像架在中间的桥梁,一旦桥断,核心弟子没了根,外门也没了源。 而他的目的,是要摸清这三派的具体情况。一刀切当然可以,但治标不治本,他必须从根本上解决这件事。 景岳领了宗门令牌,一路分花拂柳,来到了分好的寝舍。 此时刚好下了晚课,房中三位舍友都在。几人应该是提前得了消息,见到他并不意外,只都冷漠地瞥了一眼,便扭过头不再搭理。 景岳心下一哂,大方道:“各位师兄好,我叫景山。” 年纪最大的瘦高青年冷淡地“哦”了声,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离开过书。另外两人皆是十几岁年纪,其中一人相貌清秀,哪怕不说话也有三分温柔;另一人稍有些胖,他偷看了景岳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地盯着窗棱某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