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入宗大典
景岳褪去了所有伪装。 众人大惊失色, 两位管事齐声骇道:“你是谁!” 而跟着陈管事一块儿来的刘天浩却心尖一颤, “是你!” 他认出来了!此人正是和他一道入宗的景岳! 景岳笑眯眯道:“是我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刘天浩眼中满是恐惧,心里生出不详的预感。他忘不了那日寒云宗异象,并且他有理由怀疑, 那些异象都与眼前之人有关! 其余人也心知不妙,尤其见到景岳小小年纪已是练气三重, 更是惊疑不定。 王管事一紧张, 脑子发懵地打出一道法术, 青光穿过牢门缝隙疾驰而入, 眼看就要射中景岳! 刘天浩大叫:“不要!!!” 可惜晚了一步, 他眼睁睁看着景岳掏出一枚铃铛,轻轻一晃。 清悦的铃声响起,半透明的光罩出现在景岳周围,将那道法术彻底吸收。 随即,一股浩瀚强横的威压笼罩了整座地牢, 重压之下,王管事口喷鲜血,软绵绵倒在地上, 四肢诡异地扭曲,仿佛浑身骨头都被碾碎了。 陈管事浑身抖如筛糠, “老、老……” 白雾峰。 一叶从闭关状态中缓缓睁眼, 掐指一算, 嘴角凝了一抹冷笑, “鼠辈,找死!” 青云峰。 魏天离正与几位长老议事,忽地,他动作一滞,眼中杀意一闪而过,瞬间从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寒云宗弟子也都感应到了老祖威压。不过,那道威压并非针对他们,因此就连最低阶的弟子也只是轻微不适。 可老祖一怒,寒云宗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而那些入住宗门的宾客更是震惊不已,纷纷揣测寒云宗究竟出了何事,以至于一宗老祖都发了大火? 地牢中,景岳缓缓收起铃铛。 他不过练气三重,要办事当然得提前准备好护身符,这铃铛,就是用来召唤打手的。 已经吓傻的陈管事呆呆望着景岳,此人到底是谁?!为何……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一年前,有人拜入祖师门下,一叶老祖有了新师弟…… 不、不可能! 陈管事惨叫一声,就此晕了过去! 此时,地上已瘫倒一片,他们再蠢也明白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浑身如坠冰窖,陷入了阴寒彻骨的绝望。 突然,他们眼前一花,就见地牢中出现了四个人—— 掌门! 流风老祖! 流云老祖! 还有……一叶老祖! 一叶急匆匆走向景岳,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挡住他的牢门瞬间扭曲变形,敞开巨大的缝隙,套在景岳手腕的禁灵铁链也霎时断裂。 “师尊、弟啊!您受委屈了!” 一叶紧紧搂住景岳,心碎的表情让人不忍直视,流云流风并魏天离一齐抽了抽嘴角。 而其他人已经没心思关注一叶崩坏得仿佛被夺舍的形象,他们被老祖口中的称呼惊呆了…… 师弟?! 难道说,寒云宗新老祖,就是被他们关押起来又栽赃陷害还准备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的景山???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他们看见另外两位老祖和掌门也都态度恭谨地向景山行了礼,吓得一群人肝胆俱裂,魂飞天外! 一叶细细探查了景岳的身体,终于安心,便要带景岳离开。 魏天离道:“老祖,这些人如何处置?” 一叶脚步未停,语气降到冰点,“欺师灭祖之辈留有何用?杀了。” 流云流风也道:“正该如此。” 魏天离拱手:“遵令!” 至此,无情地宣告了刘天浩等人的命运。 “不!不要!我不想死啊!” “我愿自废修为,回家尽孝!” “我知错了,求老祖恕罪!” “掌门饶命啊!” …… 只听一声剑鸣,地牢中再度恢复宁静。 景岳刚出地牢,就见一只小黄鸡煽着翅膀扑进他怀中。 蓝凤撒娇道:“死相,人家想死你了。” 景岳:“……那你不来牢房里陪我?” 蓝凤一僵,心虚地看向别处,“我、那个,地牢外面有结界,人家进不去嘛。” 景岳:“呵呵。” 真以为他猜不出吗? 寒州城里近日修者云集,其中不乏名声在外的大能,这又给城中编话本的从业者提供了不少素材,市面上的新书一本接一本。 蓝凤每日看得如痴如醉,废寝忘食,哪里还记得自己?没见它张嘴就是一茬子话本味儿吗? 景岳:“刚才地牢里上演了你最爱的‘扮猪吃老虎’戏码,可惜你进不来,唉……” 蓝凤:!!! 难受!想哭! qaq 那天,景岳随一叶回了白雾峰,过了两日,寒云宗里出现了各种流言。 大多是说世家派和亲传派惹了一叶老祖生气,王管事、陈管事以及随行弟子都被处死。至于原因,有传是他们污蔑无辜弟子,也有传是他们残害同门,还有传他们做了龌龊事让寒云宗在其它门派前丢人了。 世家与亲传派的高层同样困惑,他们都清楚那天陈王两位管事干嘛去了,可栽赃一个小辈,怎么就扯上一叶老祖了呢?他们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就怕老祖还要追究,但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没有人敢松气,他们猜测或许是大典在即,一叶老祖暂时无心理会,准备秋后算账。因此三大派系前所未有地收敛,恨不能夹着尾巴做人。 寝舍中,梁远与诗年也在议论这件事,那天景山被带走,他们还去找了平民派相熟的师兄,希望能把阿景捞出来,但得到的回复令人失望,对方还警告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余小宝全程沉默不语,尽管他哥哥还没受处置,可他心里依旧沉甸甸的。他隐隐能猜到这些事都和景山有关,其中的真相,必定是让人难以承受的。 或许,派系间三足鼎立的局面,就要变了…… 一转眼,距离新老祖入宗大典只剩下七日。白雾峰上,两位看守灵田的杂役弟子正面红耳赤地争论—— 秋白:“我说白凤剑派的素华仙子最美,那日远远见了她,一瞬间我好就像坠入了梦中,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怕亵渎了仙人。” 秋红:“你可真土,素华仙子这一款在修界里最为平常,大多女修都是冷冰冰无情无欲的样子。明明是太初派的碧灵仙子最为迷人,那双眼睛只轻飘飘看你一眼,只怕你连魂都丢了。” 两人争执不休,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他们回头一看,不知从哪儿冒出个陌生的少年,正笑看着他们。 秋白秋红都是半年前才被选入白雾峰的,他们虽不认识少年,但对方既能在白雾峰上来去自如,想来不可轻易得罪。 于是二人礼貌询问:“这位师兄,可是有事?” 景岳:“我来摘一点青岩藤。” 两人互看一眼,也没胆子拦着。 等景岳人走了,秋白道:“那是谁?” 秋红:“不知、啊!难道是那位新老祖?听说他就住在白雾峰上,灵田也是他的,不过我们来了半年都没见过……” 秋白虎躯一震,随即又和秋红异口同声道:“哈哈哈!怎么可能?” 另一边,景岳回到房中准备炼药。 穆枫丹田既碎,也就等于失去了修炼的资本,虽不是由他造成,但却因他而起。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寒云宗弟子,又不是无可救药的奸恶小人,他怎能看着穆枫前程尽毁? 穆枫只是伤了丹田,松果体内的灵根还在。而在景岳记忆里有一种元一再生丹,此丹除了不能修复灵根,可以让人体的一切重塑再生。 只是,景岳对丹方半知半解,之前便没有交给炼药堂,如今也只能自己摸索尝试。 这一试就是六天,其中的艰辛和血腥不想多说,总之,白雾峰后山的地鼠几乎被蓝凤抓了个干净。 是的,景岳开发了蓝凤的新技能——捕鼠。 但幸好,元一再生丹总算是炼制成功了。 当天,景岳打听到穆枫的寝舍,怀揣着丹药下了山。 一路上他见到了不少别派修士,尤其是炼丹堂附近的人特别多。据说,这几日总有擅于丹道的修士上门讨教,炼丹堂长老已烦不胜烦,整天装消失。 穿过一条爬满花藤的回廊,景岳来到了一座小院。 此时院门大开,两位弟子正坐在院中石凳上聊天,石桌上放着一盘灵果以及两杯灵茶,看上去颇为惬意。 景岳:“请问穆枫是住这里吗?” 聊天的两人一顿,都看到了景岳,其中一人有些不耐,但又不忍对眼前的少年发火,只淡淡问道:“你是谁?” 景岳:“我是白雾峰上的景岳。” 景岳?谁?不认识。 不过他们听得很清楚,对方来自白雾峰,那可是一叶老祖的地盘! 问话的弟子态度好了不少,“如果你要找穆枫师兄,他的确住这里。” “他在屋里吗?” 那弟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他还能去哪儿啊?” 另一人也跟着笑起来。 景岳蹙了蹙眉,他感觉到两人笑容中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进了屋,房间里只有穆枫独自躺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偏偏照不到他所在的角落,显得阴冷又凄凉。 “穆枫。”景岳唤了一声。 对方慢慢翻过身,背对着他,摆明了不想搭理。 见穆枫行动迟缓,但并没有瘫痪,景岳就知道宗门已给他服用了百转经丹修复经脉。 “穆枫。” “别叫了,你又是哪个手下败将,来看我笑话?” 短短一句话,足以听出他这些日子来的遭遇,景岳沉默了一瞬,和声道:“我来帮你重塑丹田。” 床上的人一下子绷紧了背,随即笑道:“开什么玩笑?我可没听说废了的丹田还能重塑。” 景岳:“你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穆枫愤怒地转过头,努力撑起身子:“怎么?我这废物还不能逗你开心吗?何必惺惺作态戏弄于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他喘着气,瞪着景岳的眼睛布满血丝,心中恨意蚀骨。要不是那枚带毒的丹药,他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想当年寝舍里人来人往,同门弟子对他恭敬有加,可如今…… 等大典一过,他就要被迫离宗,二十年心血付诸东流,他再也触不到这青云路! 景岳淡定吹牛,“白雾峰上老祖亲手炼制的丹药,你爱信不信。” 穆枫:“……” 半晌,他迟疑地问:“你是白雾峰的人?” “正是。” “可一叶老祖怎么会救我?” 穆枫实在不敢相信,毕竟,就连亲传派都放弃了他。甚至踩着他的血泪,和他的仇人交换利益! 可他能怎么办呢?除了咽下苦果,他什么都做不了。 景岳知道他误会了,也没解释,直接取出丹药,“炼化过程会很痛苦,希望你能挺住。” 见穆枫神情茫然,他又道:“你怎么这么磨叽?反正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坏呢?” 穆枫苦笑,“你说得对,还能怎么坏呢?” 说罢,他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很快,穆枫感觉到原本空虚的丹田忽然生出暖意,身体里越来越烫,像被烈火焚烧着五脏六腑。 但穆枫一点也不害怕,他只怕不能更痛一些,因为他知道,他破损的丹田正在一点点修复。 丹药真的有用!这人没骗他! 穆枫调动全身的力量去克服炼化丹药的痛苦,一想到自己还能修炼,他就觉得没什么不能忍。 那些彷徨薄弱的意志,在这一刻重新变得坚不可摧! “啊啊啊——” 尽管穆枫很努力地忍耐,连牙齿都咬碎了,可炼化过程实在太煎熬,他终于发出了惨叫声。 院外两名弟子同时一震,一人小声问道:“里面怎么了?” 另一人摇摇头,轻声轻气道:“难道,那个人其实是来折磨穆师兄的?” “那也太残忍了?比以前那些人还狠啊。” “啧,人不可貌相,我看他长得还挺顺眼,不像心狠的人。” “算了,别管了,谁叫穆师兄以前树敌太多?再说,那人可是住白雾峰的,小鬼难缠啊。” …… 约莫过了一刻钟,穆枫终于停止了惨叫,呼吸逐渐平缓。景岳用神识一扫,发现他的丹田已恢复如初。 等穆枫再睁开眼时,屋子里已没有了外人。 他低下头,缓缓摊开手心,又猛地攥紧,眼中热泪滚滚而下。 片刻后,他走出寝舍,面对舍友们惊诧的表情,穆枫恍若未觉。 他重重跪下,朝着白雾峰方向磕头不止。 ** 晓日唤醒了沉睡的寒云宗。 景岳从房中出来时,寒云宗三位老祖已等在门外,见了他纷纷施弟子礼。 一叶:“师尊,今日是您的入宗大典,徒儿徒孙们为您备上了几份薄礼,请您务必收下。” 景岳笑道:“那我得看看是什么?” 一叶对流云点点头,对方上前,奉上个玉盒。 流云:“祖师,此乃灾厄度化镜,可挡返虚修士全力一击,请祖师收下。” 景岳知道流云是担心自己修为尚低,若是遇上了歹人难以逃生,便接过玉盒,道:“你有心了。” 流风紧跟着上前,她的礼物是一枚须弥戒。 所谓“纳须弥于芥子”,尽管源于佛修一脉,但早已被修界接受。须弥戒中完全是一处独立空间,与乾坤袋有些相似,但前者却能容纳活物。 景岳用神识一探,戒指中储存了一座小型灵矿。 “……很好,你真贴心。” 流风微笑着退下。 最后,一叶献上了个木匣子。 景岳用神识一探,木盒里有一本书,还有一枚玉牌。他忽然眼睛睁大,“那玉牌是……” 一叶:“是您赠予二师兄的。还有那本手札,上面记录了二师兄的修炼心德,我知道,他一直想让您看到。” 景岳眼神一黯。 二弟子一忘,是他入室弟子中天赋最高的,不,应该说是他前世见过的人中,资质最高的。一忘只用了三千年便修成返虚,要不是遇上妖劫乱世,他很可能会比自己耗时更少进入渡劫期。 即便如此,妖劫大战时,一忘也以返虚之身一剑斩灭妖圣,救人族与水火! 景岳为之骄傲,却也无比心痛。 他的大弟子一念虽然同样陨落,但却留下了传承,亲人后辈也有寒云宗照拂,一直延续至今。而一忘原本是个孤儿,童年又受尽磨难,以至于冷情冷性,习惯了孤身一人。 一忘没有收徒,更没有家人,唯有一柄剑从不离身。可一旦他身死道消,世间便再无痕迹。 景岳取出匣中玉牌,玉牌只有半拳大小,是他当年刻好送给一忘的,此后,一忘便一直戴着。 手中的触感冰凉,一直凉到心里。 但在许多年前,它也曾被一忘的身体温暖过。 景岳看着玉牌上的纹路,忽然一愣,“怎么多了一行字?” ——剑出我心,以身祭剑。 他记得玉牌原本只有前四个字。 一叶:“那是二师兄后来所刻,他说在剑道上有了新的领悟。” 景岳迅速取过手札,粗粗翻看,发现一忘似乎想自创一种剑法,并且隐隐有了雏形。 通常而言,一把剑不管再宝贵,开始都只是死物。但随着剑与修士不断融合、炼化、成长,它会渐渐生出剑识,之后则是剑灵,最终进化为剑魂。 而凝练出剑魂的剑,万年也难找出一把,拥有它们的人一定是剑道宗师级人物,若无意外,大道可期。 一忘的想法是种全新的剑道思路——修者到了紫府大圆满境,只需斩破紫府、重塑肉身,将剑灵与天地灵气交融炼化于丹田,在此基础上从头修炼,就能毫无阻碍地开辟洞天,唤醒剑魂。 “好!” 景岳忍不住赞道。 一忘不愧是剑道上万年难遇的天才,能够不袭前人,独出蹊径,为后来人呈现另一种可能! 只可惜,剑法未成,却已物是人非…… 景岳仿佛又看到了他抱回来那个被毁了容的小孩,又看到那一双孤僻冷漠的眼睛,心中乍然一酸,强自按捺。 手札最后一页,写着八个字:剑之一道,没有终极。 他合上手札,妥帖地收好。 景岳:“走,时间不早了。” 一叶:“师尊啊,您知道,咱们宗门除非紧要事件,平时都禁止飞遁。可今天的入宗大典您要是不从天而降,显得多没气势啊,所以……” 他手一抹,半空中出现了一堆飞行法器。 一叶:“您选一个?” 景岳:“……” ——扫帚、抹布、木桶、扁担、骰子……?? 想象一下他乘着这样的法器入场,画面太美不敢看。 景岳知道一叶不是故意的,因为一叶自己的飞行法器就是个搓板,只是在外头他大多御剑,勉强维持了高人做派。 可一叶的美意他真的无福消受,或许只有蓝凤才懂。 “要扫帚!!景景快选扫帚!那是魔法师的坐骑!叽叽要坐扫帚嘛!!” 景岳:“……多谢好意,我自己来。” 一叶:“可师尊您现在还无法御剑啊?” 景岳给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默默抬头望天。 天空碧蓝如洗,灵禽平张着翅膀翱翔,划过一道道白雾般的痕迹。景岳吹了声口哨,天上的灵禽顿时像受到感召,成群结队朝白雾峰而来,乖巧地落在他脚边,微微伏下身。 已恢复“姿色”的蓝凤此时站在景岳肩头,骄傲扬起鸡头。它虽不满景景放弃了扫帚,但此刻灵禽都对自己臣服,它还是可以接受的。 见蓝凤自作多情的傻样,一叶眼角抽了抽。 景岳最后选了只离他最近的仙鹤,坐上了它的背,摸了摸它的头。 仙鹤引颈长鸣,扇动羽翅一飞冲天,其余灵禽紧随而上。 而此时,寒云宗山门前忽然迎来十余个道人,为首的约莫二十出头,姿容惊艳,天质自然,只面上凛若冰霜,让人不敢逼视。 守在山门两侧的寒云宗弟子看清他的样貌,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面色潮红,激动得舌头打结。 “秦、秦真君有请!” 青年微微颔首,领着一众同门入了寒云宗。 这一行人正是天下第一剑宗,万铭剑宗的弟子。 他们其实很早就上路了,毕竟寒云宗有了新老祖可是震惊修界的大事,于公于私万铭剑宗都十分重视,岂会有心迟到? 只是路上他们得到了魔修的消息,因此耽误了时间。 队伍中,有些弟子还是初来此地,一入山门便被寒云宗如梦似幻的景色震惊了。 “听说寒云宗乃修界第一景,果真名不虚传。” “宗门那座界石,传闻就是景元道祖刻下的,我早就想来瞻仰一番,刚刚一见,差点儿让我魂魄出窍魂。” “也不知那新道祖是何等惊世之才,听说今日大典,连早不理俗世的三位老祖都会出面呢。” “毕竟是得了景元道祖的传承,走到哪宗哪派,谁不当成宝贝?” 弟子们兴奋地议论,青年冷声制止道:“慎言!” 几人一哆嗦,立马安静。 忽闻一声鹤唳,众人下意识抬头,就见一人乘着仙鹤从他们头顶飞过。 那人是谁? 他们心中不免疑惑,为何有人敢在寒云宗飞行?莫非就是那位新老祖? 水琴岛广场上,琼香缭绕,仙乐轻扬。 久不露面的寒云宗老祖们一一现身,引来宾客惊诧连连,兴奋不已。不过仔细想想,这又是理所当然的事。 此次入宗大典点算起来,应该是景元道祖收徒,一叶作为景元道祖的弟子当然要在场。而新老祖从辈分论直接成了流云流风的师叔,他们若不来,等同于欺师灭祖。 突然,几位老祖同时起身,望向天空。 极目之处,遥见一只仙鹤穿云而来,上面载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少年生得钟灵毓秀,好似天上仙童踏祥云入人间。 那是寒云宗新老祖? 宾客们都怔住了,随即又笑自己的猜想实在荒谬,天下第一法宗怎么会认个孩子做老祖?可在见到魏天离与一众长老都躬身拜迎后,每个人都被震得头脑空白。 真是他?!竟然这般年幼?难道一年多前,寒云宗要找的大利宗门之人也是他? “寒云宗疯了吗?那孩子仅仅炼气三重,纵然他得了景元道祖的传承,也不必现在就捧上位,难道不知树大招风?” “是啊,如此众星拱月,万一他心志不坚,被迷了眼,岂不是反害了他?若是他修炼不顺,大道难成,寒云宗又该如何自处?” 一片质疑声中也有人幸灾乐祸。 紫霞派弟子暗中使眼色,他们的长老心道:寒云宗行事愈发无状,如此正合心意。 景岳一落地,就被魏天离请入上座。 而后,一叶坐于景岳身旁,流云流风则分立两侧。 魏天离面向众人,朗声道:“此乃我寒云宗祖师景元道祖座下第四徒,景岳,亦是大利我宗门之人。今日,寒云宗昭告天下,景岳即为寒云宗新任老祖,凡辱者,必诛!” 他话音一落,场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三股杀意凛然的威压当头降下,有如万山压顶。 紫霞派长老只觉得眼前一花,恍惚中见到个鲜红的“杀”字,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的恶臭,耳边更是连绵不绝的咆哮声,时而尖锐,时而粗犷,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一声又一声—— “杀!” “杀!” “杀!” 那声音有如九天落雷,震得他气血翻涌,几欲跪倒。 他心中震怒,自己率门中弟子前来拜贺,为何受此侮辱?他却不知,几道威压只针对不敬寒云宗的人,其他宾客虽也感到了压力,但并不会很难受。 ——这是威胁!也是寒云宗的警告! 紫霞派长老梗着脖子怒视前方,恰好与新老祖的视线撞上,对方黑漆漆的眼珠好似要将他灵魂吞没,让他从头到脚被寒意侵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霎时清醒过来,匆忙低头。 不论将来事态如何发展,但如今,寒云宗依旧是第一法宗,有渡劫大能坐镇,不容任何门派蔑视! 广场后方,十万弟子黑压压拜倒一片,以头触地,叩地三叩,高声道:“拜见老祖!” 震天撼地的吼声反复回响,仿佛春雷滚滚,仿佛长河浩荡,让所有人头皮发麻。 不管宾客们作何想法,此时也都微微躬身,一齐道:“贺老祖!” “嗡——” 远处传来碧云钟的应和,与人声交织,庄重而恢弘。 但十万弟子中,还有些人则神情惊惶,惴惴不安。 尽管他们从未见过景岳真容,此时也看不太清,但一想到他的年纪,加上内门之前发生的一些变故,已足以猜中他的身份。 ——新老祖,多半就是景山! 这个答案让余小宝精神恍惚,他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胆大包天地坑了新老祖!更不敢细想,老祖易容成景山混入内门又是为什么? 不少与景山有过直接矛盾的人,诸如龙家兄弟,更是懊悔不已,恨不能从原地消失。 而穆枫也认出了对方,那位绝望中给予他救赎的人,竟然真是寒云宗老祖!那一刻,他在心中立誓:纵然万劫不复,他也将誓死追随! 至于亲传、世家、平民一系的高层,悬着的心已到了极限。他们头上宛如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斩下! 众人各怀心思,前方,各门各派一一献上厚礼。 忽闻一道清洌声响起—— “万铭剑宗,秦燕支,前来拜会。” 场中一静,景岳却精神一振,他对此人好奇已久。 只见一名黑衣青年缓缓从阴影中转出,阳光倾泻而下,在他墨黑的发间跳跃,照出他清隽的眉眼。 秦燕支手捧贺礼,步履庄重,带着一众弟子穿过人群,所行之处鸦雀无声。 最终,他停在距离景岳三丈远的地方。 “万铭剑宗来迟一步,还请老祖见谅。” 景岳却猛地怔住,不知为何,他觉得此人很面善,但细细一想,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面孔。 他隐住心中疑惑,道:“不必在意,还请秦真君入座。” 有弟子上前接过了秦燕支的礼物,本想引他到万铭剑宗的位置上,却听他道:“之所以迟来,是因为途中发现了魔修的痕迹。” “魔修?可是在极北陆洲?!” 魏天离忽然插/口,神情凝重。 如今的修界魔道势弱,被正道死死禁锢在蜀西洲,极北陆洲已很久不闻魔修的消息了。而整个极北陆洲,都可算作是寒云宗的地盘,作为寒云宗掌门,他绝不容许魔人在极北搞事! “不止。”秦燕支道:“途径中州时便发现了。” 他将路上遇到的情形大致说来,原来,他们在中州陆续听说几个小道门被挖了祖师坟,丢了先祖遗蜕。 但这几家道门相隔甚远,只当遭殃的只有自家门派,没有察觉事态的严重性。而秦燕支很快判断出情形有异,一番调查后,只能确认和尸门有关,但却没能抓到人。 “尸门?”魏天离下意识看了眼流云老祖,“血尸老魔当年不是被流云老祖打成重伤了吗?” “对啊,尸门不是都藏起来了吗,几百年没听见消息了。” “不不不,你没听说尸门的人操控了梦嫣仙子,找上万铭剑宗,想要刺杀秦真君吗?” “此事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谣传!” “可血尸老魔五百年前被打落境界,他这么快就恢复了?” “若他得了奇遇万般皆有可能,要是那老魔头真恢复了返虚修为,当年与他结下大仇的寒云宗恐怕是要……” 这时,天色忽然由明转暗,霎时间阴云滚滚,一口乌黑色的巨大棺材凭空出现,直直压向景岳! “寒云宗既有了新老祖,我尸门怎能不来恭贺?” 尖细的声音忽远忽近,不少人面色大变——尸门竟有人混了进来! 是谁?! 但他们发现,寒云宗几位大能都面色平静,那位新老祖甚至好奇地打量着棺材,丝毫不见惊慌。 下一刻,数道红芒洞穿阴云,直接将那口棺材击碎。 天光复晴,魏天离怒喝:“寒云宗境内,岂容尔等污秽之徒撒野!” “桀桀,魏掌门真是不领情,咱们血尸老祖特意备下的厚礼,您今日不收,我们只有来日再送——啊!” 宾客中,一名紫府真君的胸腔骤然破裂,伤口处升起一缕黑烟,急急向外遁逃。 接着,又是一道剑光疾射而出,那光芒融合了阴阳,蕴含着自然规律,耀如艳阳,寂若星灭。 景岳睁大了眼睛,哪怕被剑光刺痛,他也不舍得眨眼,不舍得错过如此心醉神驰的一剑。 原来,这就是道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