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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武德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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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死了, 朝堂内外在一瞬的懵怔之后,皆弹冠相庆。    于宫妃而言, 她们不必继续提心吊胆的活着了, 可喜可贺。    于朝臣而言, 他们不必担心皇帝一言不合就杀人了, 可喜可贺。    然而当他们得知太后娘娘也薨逝了之后便都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小殿下还是个婴儿, 还不等他们琢磨出个道道,便有人暗中提出让丽皇贵妃垂帘听政, 辅佐小殿下, 给出的理由如下,第一, 丽皇贵妃乃是姚首辅的掌上明珠,自小养在太后跟前,太后是何等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 相信由她看顾长大的丽皇贵妃必然不差。    第二, 丽皇贵妃之前冒死劝谏皇帝, 为此险些被皇帝杀了, 是有贤后品格在的。    第三,除了丽皇贵妃外,后宫主位那些皇妃又有谁堪当大任?    瘸子里头拔将军,也只剩丽皇贵妃了。    先皇是个任性妄为的, 皇贵妃总共封了三人, 除了丽皇贵妃外便是出身大长公主府的溟玲两位皇贵妃, 然而一想到大长公主的嚣张跋扈,子弱母强,将来必有外戚之祸。    又想到皇帝和太后一死,皇宫内乱之时,是这位丽皇贵妃把这些老臣请回来主持大局的,如此一对比,于情于理,以魏思敏为首的老臣们便定了丽皇贵妃抚养皇帝,以皇帝的名义封丽皇贵妃为母后皇太后,垂帘听政。    然而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短短三年之后,皇帝夭折,母后皇太后堂而皇之的从珠帘之后走上了朝堂。    有那迂腐之臣大骂姚宴牝鸡司晨,撞死在金銮殿上;有皇室宗亲企图说服姚宴抱养自家的孩子做皇帝,都被姚宴以雷霆之势压制了下去。    这三年之中,姚宴重视农桑,设了司农司,改良了粮种,轻徭薄赋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多少人在家中供奉了母后皇太后的长生牌位,威信早已不是朝臣能够轻易冒犯的。    加之,姚宴痛恨贪官污吏,下了力气整顿吏治,精简官职,提高官员的俸禄,也赢得了一批拥护者。    故此,三年后的姚宴早已将大雍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她如今称帝,借佛童转生的名号,阻力少之又少,登基为帝,也是顺势而为。    ——    皇宫覆雪,一片琉璃世界。    已是深夜,姚宴依旧埋头批阅奏折,这时抱着奏折的魏婀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她先将奏折放在一边的炕几上,随后拿起银挑子拨了拨烛火,这才轻声道:“陛下,夜深了,歇了。”    姚宴头也不抬,嗓音有些沙哑,“批完这一个便歇了,玉清先去暖阁里歇着。”    玉清,是姚宴给魏婀娜取的字。    魏婀娜叹气,纤白的手就盖住了奏折,“一个时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奏折总也是批不完的,陛下的身体要紧。您瞧瞧您的眼睛,又熬红了。”    “至如今,也便只有你敢这么大咧咧的遮盖朕的奏章了。”姚宴一笑,转着手腕站了起来。    “瑞雪兆丰年,来年又是丰收年。”走到窗边推开窗,姚宴望着庭院里的鹅毛大雪微笑道。    魏婀娜来到姚宴身后,将白狐毛大氅披到姚宴肩上笑道:“这都是陛下仁德之功。”    “此时殿上只有咱们两人,那些虚套的话便不要说了。你是跟着朕一路走来的,你当知道,最初朕心里可没有天下百姓,不过是被逼急了滋生了野心罢了。朕便想着,如果朕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那么就再也没有人能逼迫朕以及朕在乎的人了。可是,终究朕曾经最在意的人都死去了。”    魏婀娜安静的听着,她知道,此刻的姚宴只需要一个听众罢了。    三年,让这个曾经柔软的母亲、娇弱的妻子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铁血帝王。    “玉清,朕曾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唯一值得夸耀的品格可能是坚韧?又或是一腔想要出人头地的决心?少年时朕心中便是不服气的,同样是人,凭什么女孩不如男孩,家里有钱宁愿给不着调的孙子娶媳妇也不愿意供有出息的孙女上大学。所幸,朕从来不懂得认命。”    魏婀娜怔怔望着姚宴。    姚宴察觉自己说了什么,看了一眼魏婀娜便笑道:“朕是两世人,你懂吗?”    到了姚宴这个地位,她心中再无畏惧。    魏婀娜轻轻摇头。    姚宴惆怅一叹,“一路走到这个位置上,连朕都想不到,朕是一个有如此大野心的女人。朕却也是知道的,对祝君行,那时那刻,不过是现实的选择,在那个小山村里,朕也以为夫君孩子热炕头便满足了,可是当祝君行和孩子都死去之后,朕知道,朕还是那个自私的人,爱不曾过深,如此而已。终究,于朕而言,爱情不是全部,只是……调剂品罢了。”    姚宴面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姚宴不知,在魏婀娜眼中,此时的她绝艳倾城,凤仪威然,让人见之便不自觉的臣服。    魏婀娜试探着问道:“陛下心中依然放不下他吗?”    姚宴伸手接了一片寒雪,看着雪片在手指上融化,云淡风轻的一笑,“放下如何,放不下又如何?人死能复生吗?”    “祝,在陛下心中总是不同的……”    “那是一个清隽郎艳的男人,可惜投错了胎,又遇错了人,若他没有遇见朕就好了,终究是朕连累了他的性命,是朕愧对他。若果真有来世……”    姚宴苦笑垂眸,“还是愿他生生世世都不要遇见像朕这样的女人,他值得一个全心全意都爱着他的女人,可惜朕不是。”    魏婀娜斟酌了片刻,试探着道:“陛下,其实……您是否愿意充实后宫?”    姚宴失笑,“他们将劝谏朕充实后宫的重任交付给你,你憋了一天了。”    魏婀娜赧然轻笑,“原来陛下看出来了。”    姚宴自顾道:“以前特别嫌弃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如今朕做了皇帝总不能学他们,何况朕并不热衷此道,朕身边有行之便够了。”    顾行之,镇国大将军之子,月前刚被送进宫,这也是姚宴接受的唯一一个男子。    却也只是让顾行之伴驾,仅此而已。    魏婀娜见过祝君行的模样,知道姚宴留下顾行之,只因此子三分模样像那个人罢了。    魏婀娜拳头不自然的握紧,悄悄看了姚宴一眼,心想,看来陛下是非祝君行不可了。    提到顾行之姚宴便笑了,“行之那孩子像只野猫,稍微逗弄就炸毛,他大概是不情愿进宫的,总是对朕冷嘲热讽,朕如今越发听不得违逆之言了,就放了他,你明儿安排他离宫回家,好生把孩子交还给大将军,朕并无怪罪之意。”    “是。”    魏婀娜接着道:“陛下,不若去寺庙中为他们点上两盏长明灯?”    姚宴想了想道:“也好。朕不想让旁人知道,只咱们两个人,你去安排。”    魏婀娜躬身应是。    “夜深了,退下。”    “是。”    魏婀娜走后,姚宴便开始和脑海中的系统对话。    “到如今,朕身边一朵桃花都无了,你可满意了?”    【我也没想到,宿主你能做到这个地步】    姚宴脸上显现几分讥诮之色。    “罢了,也不是你的过错,一步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宿主,因三年前你情绪崩溃导致了本系统险些被毁,到今日才修复完毕,我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    姚宴心中早已波澜不惊,淡淡问道:“你升级了?”    【不是不是,一线牵显示,祝君行和团姐儿都还活着】    什么?!姚宴震惊。    【但是祝君行快死了,宿主可还记得,祝君行只有五年寿命】    姚宴脸色一沉,立即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宿主忘了吗,您有一线牵,能够感知他们所在的位置】    ——    叶落,青山瘦。那一座峰上,枫叶红彤彤似血又被白雪覆了半面。    孤山寒寺,微露炊烟袅袅。    寺门忽而被从里面轻轻打开,从里面露出一颗圆滚滚的小脑袋,扎了两个小花苞,缠了红丝绳,绳子末端坠了金铃铛,小脸肥嘟嘟,粉嫩可爱。    穿了一身朱红棉裤棉袄的女孩迈过高高的门槛跑了出来,笑嘻嘻的朝门里招手,“小福子快出来,我们去掏鸟窝。”    门后面又露出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光头,长的玉润可爱,他小声的道:“小团子你小点声,不要让师父听到了,阿弥陀佛。”    “我去我爹禅室里瞧过了,爹喝了药睡觉呢。你快点出来。”    名叫小团子的小女孩等不及了,迈着小短腿去拉小和尚的手。    “别拽别拽,这就出来了。”穿了一身靛青色棉衣棉裤的小和尚不经意的抬头哎呦一声就道:“小团子你快看,有人来了。不对不对,是施主。”    大氅裹着姚宴瘦削笔直的身躯,脖子里的那一圈白狐毛拢着那张倾城绝艳的脸,茫茫白雪地上一抹艳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仙若神女。    “哇,仙女啊!”小团子惊喜的看着姚宴,忍不住往前跑了几步。    小和尚有戒心连忙拉住小团子,“别去,咱们这里何时来过外人,小心是拐子,师父跟咱们讲过的你忘了吗?”    “可是这个姐姐那么好看怎么会是拐子呢?”    拢在狐毛大氅里的手朝着小团子微微抬起,已轻轻颤抖起来。    眼圈也微微的红了。    只是她是帝王,心冷如铁,早已不知哭泣的滋味。    魏婀娜站在姚宴身后久久不敢吱声。    “你早就知道?”    魏婀娜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是的陛下。”    姚宴蓦地攥紧拳头,青筋凸起,“你很好。”    魏婀娜不敢狡辩,道:“玉清但凭陛下处置。”    “朕不怪你,定是那老妖婆安排的。”    话落大步向前,在小团子身边半跪了下来,“你叫团姐儿是吗?”    小团子笑嘻嘻的道:“只我爹这么叫我,可我不喜欢被姐儿姐儿的叫,我喜欢他们叫我小团子。”    “好,往后我也叫你小团子。”    小团子不认生,深处胖乎乎的指头轻轻碰触姚宴的脸,“姐姐你是神仙吗?我在梦里好像见过你。”    姚宴心中猛然酸疼,面上不动声色,“我不是神仙,也不是姐姐,我是你的……母亲。”    小团子呆住了,猛的一推姚宴,“你骗人,我爹说我娘死了!你骗人,你骗人!”    小团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转身就跑进了寺里。    “爹,有骗子,你快起来!”    姚宴缓缓站起,望着半掩的寺门心如擂鼓,一双脚仿佛被冻住了,往前迈不动半步。    不一会儿传来脚踩积雪的声音。    “是谁?”    当那扇掩住视线的门缓缓被从里面打开,当姚宴看见那个只穿了一件雪白中衣的男人,当四目相对,姚宴眼中蓦地滚落单行清泪。    那人还是记忆中清隽郎艳的模样,只是身子单薄了,脸色苍白了……    “胭儿……”祝君行蓦地捂住自己的心脏,扶着门就大口喘息起来,姚宴见状就去搀扶,祝君行蓦地握紧姚宴的手腕,抬眸,“真的是你?”    “是我。”    姚宴望着他,有千言万语,可最终两人之间尽是沉默。    空白的那些时光,终究有太多隔阂。    而姚宴也不能坦荡的开口说,我是你的妻子,我回来了。    终究,物是人非,一场空幻。    “你来了也好,团姐儿有人照顾了。进来。”    姚宴扶着祝君行进了他的禅房,此时团姐儿和小和尚也在。    团姐儿推开姚宴警惕的瞪着她,“你走开。”    “团姐儿不得无礼,她是……你的母亲。”    团姐儿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姚宴,嘟囔了几句什么姚宴没有听清。    “小福子,带团姐儿出去玩。”    “是,师父。”    团姐儿恋恋不舍的看了姚宴好几眼这才不情愿的跟着小和尚出去了。    “我曾亲眼看见你和团姐儿都死了。”姚宴低声道。    “我知道你还活着,太后跟我说,她要你做女皇帝,我和团姐儿的存在是你的弱点,所以我们必须‘死’。”靠在床头上的祝君行打量着头戴盘龙金冠束发的姚宴,轻笑了一声,“看样子你现在已经做到了是吗?恭喜。”    这在姚宴听来却一点都不开心。    窗外又下雪了,轻若鸿毛,室内寂静无声。    她终究是有愧于他的,然而此时一句道歉太轻太轻了。    “你不必觉得有愧于我,这些年我参禅悟道也得了大自在。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以轮回心,生轮回见,入于如来大寂灭海,终不能至。轮回者,生灭之意。寂者,无声。”    所谓的情爱,终于在一个参透佛禅,一个攀登权峰时化作虚幻。    更也许,原本也非深爱。    只是,心中到底有些微的疼痛。就像蚂蚁在一点一点的嗜咬,长年累月的侵蚀。    而这痛,非是痛彻心扉不能活,只是在寂寂岁月中偶尔发作罢了。    走到这一步,谁也不能怨,时也命也。    只是她此时还是要做一件事,姚宴勾唇浅笑,望着眼前添了些许禅味的男人,“多年前你因我陨命,今日我还你五十年寿命可好?如此,我们才能互不亏欠。”    说,姚宴捧上他的脸就亲在了他的唇上,一口青气度了过去,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他唇上辗转片刻,留恋不舍。    “唇是苦的。”她道。    祝君行猛然就涨红了脸,“你……”    “我?朕亲你又如何?江山都在朕的掌中,更何况你?”    姚宴起身站起,背着祝君行就把魏婀娜叫了进来。    “魏相,拟旨,即日起封这位禅师为国师,为相国寺主持,起驾回宫。”    魏婀娜一愣,连忙应是。    “姚胭儿你不能这样,我不愿出世!”祝君行怒。    姚宴回身一笑,灼灼然若夭夭桃花,“朕说过了,江山在我手中,更何况你,朕封你做国师,令你日日陪王伴驾,这是对你的恩典。另外,团姐儿朕带走了,朕要封她做公主,把她捧在手掌心里,给她最好的一切。她是朕的女儿,将来更是朕的继承人。”    “在你身边,波云诡谲,如何是对团姐儿好,你这是害她!”    姚宴冷笑,“那么跟着你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窝在这个寒山寺里就是好吗?人活这一世难道就是为了压抑欲|望畏缩在这深山里苟且偷生的吗?”    “怎么能是苟且偷生,是、是……”    “是什么?你自己在此终了此生也就罢了,反正你也是个糟老头子了,我女儿才几岁,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世界那么大,总要让她出去看看。”    “你、你,谁是糟老头子!”祝君行只觉自己这几年的修行都喂了狗,简直怒不可遏。    姚宴反而越笑越开心,“朕是皇帝朕说了算,不服憋着。”    “魏相,咱们走。”    “是。”魏婀娜也明白了姚宴的意图,微露笑意,牵起团姐儿就跟在了姚宴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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