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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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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满目光华迫的他蹙起了眉。睁开的眼又阖了上去。

    他的手一直被人握着,温暖细滑的触感,心底划过莫名的悸动和欣喜。

    他动了动,感觉全身上下泛着酸痛,脖子和腿受伤了。

    杜娇娜坐在床边昏昏欲睡之际,感觉到握着的手轻微地动了动,猛地一下坐直起身子,困意全无。

    “阿楠。”杜娇娜轻轻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把沙发上睡觉的阿仔和方鹏引了来,围在病床旁边。

    宋昭楠睁开眼睛,没说话,似乎在适应着环境,目光转动,在搜寻着什么。

    阿仔反应快,忙说,“我去叫医生。”

    他暗暗扯了把方鹏,方鹏会意,同他一起走出去。

    不久,两人带着医生和几个护士走进来,一阵忙前忙后。

    杜娇娜紧张地问道,“医生,我孩子情况怎么样?”

    医生在病历上写了几笔,“烧退了,危险期已渡过,还要再留院观察几天。”

    几人一听危险期过了,卸下一口气。

    医生看了眼杜娇娜,说道,“杨夫人,dna结果出来了。”

    杜娇娜一颗心惴惴不安,看到医生朝她点了点头,“您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

    一堆人风一样卷走了,病房又恢复安静。

    方鹏问,“宋哥,渴吗?我给你倒水去。”

    阿仔帮着摇起床。

    宋昭楠拉住方鹏,问,“小慈呢?”

    方鹏看了眼阿仔,阿仔接话道,“你车祸的事我们都瞒着她呢。”

    方鹏说道,“宋哥,你就安心地养伤,佟姜啊,现在挺好的,是吧阿仔。”他用胳膊肘子顶顶阿仔,阿仔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你管自己养伤,等伤好了,我们带她来看你。”

    宋昭楠微微松了口气。

    方鹏见他脸上松懈的表情,忙说,“我去给你倒水喝?”

    宋昭楠说,“好。”

    门外有吵嚷的声音,宋昭楠皱了皱眉,阿仔说我去看看,才刚走出两步,赵枚冲进来,后面是冯茹、佟祖云、猴子、邓全。

    几个男人都拦不住赵枚,任她横冲直撞进来。

    她撞开门,阿仔一愣,“阿姨……您……”

    赵枚完全不理阿仔,眼睛恶狠狠盯着宋昭楠,冲过去,“姓宋的,我和你拼了!”

    阿仔用肩膀挡下她,尾随的猴子、邓全、佟祖云几人合力将赵枚按下。

    赵枚喘着粗气,“你们拦我干什么,啊?佟祖云,你也拦我,女儿不是你生的,不是你十月怀胎,你不知道疼,我就不该听你的话,现在你高兴了,人也没了,什么也没有了,这个挨千刀的,是他杀了我的小慈,我可怜的小慈啊,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劝,现在好了,把你的命也搭进去了,小慈啊小慈……”

    赵枚缓缓跪下身去,坐在地上悲恸大哭。

    宋昭楠看着对面的一众人,眼里是错愕震惊,赵枚的话让他无法消化,无法相信。

    那一刻大脑空白一片,无法转动,无法思考。

    痛,无边无际的痛,压得他快要死去。

    他一把扯掉点滴针管,众人按住他,“阿楠”“宋哥”“宋昭楠”叫什么的都有,可是他管不得那么多,他要去见她,哪怕只剩下一具骨骸也要亲眼看看她,亲手抱住她。

    他的力气那么大,几个人根本按不住他。

    他从床上摔在地上,打了石膏的腿挪不动半分,这么无力,这么挫败。

    猴子哭着说,“宋哥,算我求你了,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佟姜在这儿的话,一定也不想看见你这个样子。”

    邓全也说,“你这样子会把佟姜吓坏的。”

    宋昭楠安静下来,他坐在地上,腿上打着石膏歪在一边,脖子上戴着颈托,面色苍白,眼睛发红,自胸腔间爆出一记吼声。

    冯茹蹲下身对赵枚说,“阿姨,你别怨宋昭楠了,他的心只怕比你还要苦千倍万倍。”

    赵枚没有答话,只摇着头,一遍又一遍重复,“造孽啊造孽……”

    几个人把宋昭楠扶回床上,阿仔看了眼方鹏,方鹏用手肘顶顶阿仔,其他几个也心照不宣地互相看看。

    最后阿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色的东西,走过去递给宋昭楠,“那天我们到的时候……翻转整个刨冰厂,没找到人……在冰库里只找到这个……”

    白色雪纺衫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料,映在上面的血迹已经枯涸,深褐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她的笔迹:

    今生无缘,来生再见。好好的,阿楠。

    六十小时以前。

    佟姜醒过来。

    她觉得好冷好冷。

    刺骨的寒意渗进骨髓,上下牙齿直打架,小腿冻得痉挛。

    这里很黑,呼吸困难,有机器轰鸣声,隆隆隆。

    她试图活动身体,刚坐起来,头触到顶,好痛!

    四周很坚硬。

    她意识到被关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有可能是个箱子。

    她心生恐惧,用力大叫,拍打墙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人来。

    好冷。

    好冷。

    从脚趾到头皮,从皮肤到五脏。

    宋昭楠。

    他一定不知道她在这里。

    而这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绝望。

    悲伤。

    还有寒冷。

    蔓延骨骼,蔓延脏腑。

    好冷。

    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涕冻出来。

    喉咙叫破也没人听到,手拍酸了也没人理会。

    她索性不再叫了,也不再拍了,坐在那儿,蜷着身体,头放平在膝盖上,抱着身体坐着。保持体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意识开始昏沉。

    也许,也许……

    也许她熬不到他来救她了吧。

    她一咬牙,撕开裙子一角,咬破指头,在黑暗中,用麻木的手指蘸着血迹,一笔一划写下:

    今生无缘,来生再见。好好的,阿楠。

    阿楠,对不起,以后的路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不要打架,不要抽烟,不要和人争来抢去,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

    等了八年,盼了八年,想了八年。

    我们差点就要走到幸福的终点。

    爱过了,不遗憾,不后悔。

    越来越沉重的眼皮。

    思绪在涣散。

    十月。

    她忽然想念极了那年璀璨的烟花,和少年的那个青涩的吻。

    意识恍惚里她似乎看见一抹亮光自头顶泻下,从亮光中走来一个人。

    她的嘴角噙出一丝笑,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

    她等到了。

    后续——

    杜娇娜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直接回了杨寄耀在血液科的病房,杨寄耀在震惊之中将当年所行之事和盘托出,两人进行长达一个小时的谈话,谈话过程中杨寄耀泪流满面、悔不当初、痛彻心扉。杜娇娜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后,震惊讶异之余,对宋昭楠和佟姜两人深深的亏欠和悔恨。

    第二天,杜娇娜拿着dna结果去了一趟监狱。

    不过半日,从警察局传来一个消息:聂楼安吞枪自杀了。

    为了不再影响宋昭楠的情绪,大家始终没有向他提及他和杨寄耀的亲子关系。

    出院以后,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只每天晚上麦克过来做些工作上的汇报和安排。

    这样已经连续半个月了,麦克很焦虑,私下在电话里让阿仔过去劝劝宋昭楠,公司不能少了这根顶梁柱。

    阿仔也是一阵叹气,该说的话他都说完了,现在他需要的是冷静,他说他相信阿楠可以走出来。

    第二天,阿仔去了一趟,手里拿着那张dna报告单。

    宋昭楠不在家,打手机没人接。

    他在门口等了半天,直到日落西山,才看到一辆车徐徐开来。

    宋昭楠在车上走下来。

    几日不见,他憔悴了很多很多。阿仔差点没认出他来,心想,这还是他认识的阿楠吗?这样颓废落败。

    他走过去,拍了一下宋昭楠的肩膀,问,“去哪儿了?”

    宋昭楠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半晌,吐出两个字,“西郊。”

    阿仔默然。隔了会儿说道,“我相信佟姜一定还活着。”

    宋昭楠抬眼看着他,继而走过去坐在石阶上,阿仔坐在他旁边,两人一起抬头看着红彤彤的落日坠入西天,看了不知多久,宋昭楠开口,嗓音微沙,“半年前我要求调离上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离她近一点,我再也不要远远地观望,那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快把我折磨疯。她被聂楼安绑走,我甚至生出去求杨寄耀的想法,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六年的心血和等待和她比起来算得了什么?男人的自尊不容许我这么做,我太自信,忘了聂楼安他是个疯子,我无法想象小慈是怎么在那里度过的,她在等我,我又一次错过她……”

    他不再说话了,落日里,眼眶泛红,一阵凉风扫来,忽然觉得冷,可又哪里比得过此时的心冷。

    阿仔动容,不知该说什么好,许久才说,“你对她的心,对她的抱歉,她知道的。”

    宋昭楠喉结动了两下,依旧没说话。

    阿仔紧了紧手里那张薄纸,抬起来,伸到宋昭楠眼皮下,“你看看这个。”

    宋昭楠低睫一扫,复又抬头,表情淡淡的,“什么意思?”

    “不认识字?”

    宋昭楠抓起报告单,表情肃凝,看了几秒,忽然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他静默了会儿,揉成一个团攥紧手心,“进来坐。”站起来,径直朝开了大门的屋里去。

    宋昭楠出人意料外的平静,阿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比失去佟姜更让他难以接受和痛苦的?

    屋里空荡荡的,大鱼缸里各种品种的鱼摇摆着漂亮的尾巴悠闲的游来游去,依稀透出些许生气来。

    一只硕大的乌龟壳趴在沙发后面,不仔细看以为是小圆凳。

    阿仔插着手,蹲下来,手指关节轻叩两下龟壳,笑道,“绿毛现在越来越懒了。”

    宋昭楠轻轻勾了勾唇角,这话她也说过,不止一次的。

    “宋昭楠,你这么懒,怪不得绿毛也这么懒。”

    “宋昭楠,你能不能别睡觉了,你看你都把绿毛带坏了。”

    “宋昭楠,你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宠物吗?”

    ……

    那时候好嫌弃她的叽叽喳喳,现在,疯了似的怀念。

    杨宋亲子关系的消息不胫而走,宋昭楠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终于决定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

    她说过的,带给你折磨和苦痛人和事物,你都该感谢,是他们磨砺的你,造就了你,这么想还有再深的仇怨化解不了的。

    人不可能怀抱着仇恨过一辈子。

    那把利刃已将他最心爱的人谋杀了,如果现在还不再收起,所有的一切便毫无意义。

    不论她在与不在,不论往后他还会遇到谁,经历什么,他对自己说,宋昭楠,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你必须走出来了。

    骨髓移植手术很成功。

    经过观察,杨寄耀恢复的很好,一个月以后便全面恢复出院了。

    两天以后,本部发来邀请,希望宋昭楠回法国继续担任ceo。机票为他预订好,晚上七点从浦东国际机场起飞。

    当初回来是为佟姜,而现在,所有的心结都了了,兜兜转转一圈,终还是以失去为告终。

    杜娇娜为他打点好行李,一边收拾一边流泪,宋昭楠抱了抱她,笑,“妈,你哭什么,我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坤儿站在门口踌躇犹豫,宋昭楠转头看到,眉一挑,透出几分随意不羁,“有事?”

    小家伙点点头,走过来,把捏在手心里汗湿的一块方巾交给宋昭楠,“哥哥,这是姐姐的手帕。”

    宋昭楠低下头去,抖开,素色帕巾上,角落里,两个字:南木。

    他别过头,忍不住泪意。

    他驱车去火车站,方鹏几个早到那儿了,都送他来的。

    各个脸上挂着笑,开玩笑说,“宋哥,到了法国可别忘了我们这干兄弟哇!”

    宋昭楠看了一圈,没看见阿仔。

    孔巨凯脸上神秘的笑,“他啊,已经和某人先走一步去上海了。”

    猴子说,“宋哥,你快走吧,到浦东国际机场告诉阿仔一声,有大礼侯着。”

    宋昭楠没怎么想,道,“什么大礼?”

    一群人只是笑,把他往检票处推,“去了就知道。”

    宋昭楠被他们弄得莫名其妙。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虹桥火车站,司机早侯着了,宋昭楠在车上和阿仔取得联系,人果然已经在上海了,时间还早,约在静安区一家西餐厅。

    阿仔比宋昭楠早到,点好了坐那等他。

    宋昭楠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宋昭楠问:“来上海办事情?”

    阿仔笑:“是啊。”顿了下,接着说,“我本打算直接去法国,有人大病初愈,便择近来上海为你践行。”

    宋昭楠一挑眉,“哦?”

    他到底不傻,听出其中的玄妙。

    “我问你,”阿仔说,“真的打算去法国再也不回来了?”

    “这里还有什么我值得留下的理由?”

    阿仔问,“如果现在,我告诉你,你等的那个人回来了,你也非去不可?”

    宋昭楠看着他,目光含笑,“非去不可。”

    因为他知道,她再不可能回来。

    “好。”阿仔用一种似乎下了一个很大决心的语气对他说道,“你接个电话。”

    手机递到他面前。

    宋昭楠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的目光看着阿仔,伸出去的手不可遏制地发抖。

    话筒贴在耳边,他的嗓音沙哑颤抖,“喂?”

    沉寂的空白。

    心一点一点消沉,就像一把钝刀磨着耐心,他受不住再次的打击,手慢慢地垂下去,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阿楠。”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

    “小慈!你在哪里?”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

    她甜美静好的声音,“你转过头来看看。”

    出离于现实和梦境。

    一如那天他带给她的欣喜和渴望。

    宋昭楠徐徐转过头去——

    身后是人来人往的背景。

    她一头利落的乌黑短发,冲着他甜甜的笑。

    对望数秒,女人扑进男人的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

    “久等,我回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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