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贵族和他的小奴隶
虽然昨天晚上就从医生的口中得知, 第二天他要去王宫觐见女王陛下的事。 但是真正得到通知, 还是第二天一早, 女王的使者坐着马车过来，直接要将医生带走了，沃伦他们才知道的。 医生好像一晚都没睡似得，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在使者过来之前便已经在大厅等候着。 管家和沃伦匆忙赶来，看着医生被使者带上了马车。 沃伦走到队伍前方和使者问话。 “为什么这么突然。”沃伦看着来使：“我并未得知......” 那人打断了沃伦的问话：“抱歉，莫尔顿公爵。这是女王命令。” 沃伦捏紧了拳。 那个女人...... 管家走到马车旁，看着里面端坐着的医生。 医生大约是猜出来人是谁, 头看向了车窗外。 管家说：“您真的要去吗？” 医生：“这一天早就该来了。” “哪怕去了就再也......” 医生说：“几年前，我就应该如此。留下来, 也只会害了更多人。你差不多猜出来了，我来到这里的目。” 管家：“我一直坚信着您不会做那种事......毕竟您以前和主人的父亲，不也是好友吗！您是看着主人长大的，怎么会舍得......” 医生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管家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一直都如此对待您，真是对不起。” “这是你们应该做的。”医生说：“不管是因为别人，还是因为自己。” 管家看着医生：“您不后悔吗？” 医生侧头想了想，说：“大概是, 后悔了。” 管家沉默。 医生继续问：“那个小奴隶, 你打算让他做什么？” “......果然瞒不住您。”管家说：“我只是不能再让主人这么继续下去, 哪怕他之后会怪我。” “是吗。”医生空洞洞的眼睛从管家身上挪开：“诺亚是个好孩子, 你也是......” 管家后退一步，头朝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谢谢您，保重。” 医生慢慢的点了点头。 队伍开始前行，载着管家的马车也慢慢离开。沃伦回到大厅，脸色并没有多好看。 “那个女人。”沃伦轻声自语：“这回又打算做什么？” 管家走到沃伦身边：“主人。” 沃伦抬手止住了管家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让我安静一会儿。” 管家只好住口。 “诺亚呢？” 管家打起精神：“是否需要我去叫他过来。” 沃伦想了想，摇头：“算了，就让他多睡会儿。” 管家：“......是。” 一直漂浮在顾七兮身边，恰好也旁观了全程的系统有些疑惑。 虽然听清楚了几人的对话，但它却并没能理解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因为这件事情大概影响不到世界之女，更不会阻碍到这个世界的任务。所以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觉得线索不足并不能得出结果的系统，决定将这件事放在一边，不再去深究。 且医生不在，不需要早起换药。沃伦又对管家说过“让顾七兮多睡一会儿”，所以系统就没有将闹钟设定起来，让顾七兮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 等到顾七兮睡醒，已经是中午了。 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顾七兮打了个哈欠，说：“嗯~真是睡了个好觉。总感觉今天睡得时间特别长一些呢。” “中午好，主神。” 顾七兮眨了眨眼，“嗯？”了一下。转身往窗外看了看，发现和平时灰蒙蒙的天色不同，此时太阳高挂，早就过了平时应该起来的时间了。 他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叫我啊！” 系统：“医生去了王宫，您没必要早起了。” 顾七兮一愣：“啊，说的也是啊。” 明白系统为什么没有按时叫自己，顾七兮笑着说：“谢了啊，小白。”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梳洗过后去大厅，正好可以赶上。” 顾七兮从床上跳下来：“好~” 想到今天一天没准都不用喝药，顾七兮就神清气爽开心的很。 哼着歌刷完牙洗好脸，顾七兮穿上衣服跑出了房间。 来到大厅，看见沃伦已经坐在主座上等着用餐了，就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主人中午好。” 沃伦看着顾七兮，眼角弯了弯：“真是不自觉。” 顾七兮伸手捏起一个吐司，边吃边含糊的说：“有什么关系啊，医生今天又不在。” 沃伦一只手撑着下巴，架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果然，这个城堡里面，最无忧无虑的就是你了。” 顾七兮说：“无忧无虑有什么不好啊，过的开心最重要。” 沃伦轻笑一声：“你现在开心吗？” 顾七兮：“开心啊，所有事情都顺心顺意的，有什么不好。” 沃伦看着顾七兮的笑容，总觉得自己也能跟着轻松起来：“是吗，那就好。” 他说：“管家说，昨天晚上花园里的花开了许多，等下我们一起去转一转。” 顾七兮自然乐意之极，狠狠的咬了一口面包不断点头：“好哇好哇！” 沃伦也被顾七兮的情绪感染，变得开心许多，拿起一份三明治咬了一口：“那就快吃。” ...... 但吃饭吃到中途，就有人跑出来，打断了这气氛不错的午餐。 管家身后跟着一个青年，走进了餐厅。 “主人，这是女王陛下新派来的医生。” 沃伦手中的动作停了。 “什么？以前的医生呢？”顾七兮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管家面上似有些不忍，咬了咬嘴唇，避之不谈。 新来的医生上前一步，对沃伦鞠了个躬，笑着说：“久闻莫尔顿公爵大名，能为您做事，我很荣幸。” 沃伦神情冷漠：“哦？” “陛下说，公爵的病情久治不愈，所以特让我来，想办法帮您彻底治好。”青年笑的很好看：“您放心，我最擅长做特效药，绝对能让您一下子恢复健康的。” 顾七兮听明白眼前这人是女王派来的人，激动的道：“闭嘴！你这个......” 管家出声制止：“诺亚！！” 沃伦和青年都看向了顾七兮。 顾七兮忍了忍，最终还是低头，气愤道：“我吃饱了！” 说完转身离开了餐厅。 青年看着顾七兮的背影，摇头叹息：“哎呀，可真是个过于活泼的家伙。看他的衣服，是公爵家的仆人？让一个仆人和自己共处一席，看来传闻还真是如实。贵族和仆人之间苟合诞下的私生子，所以才会......” 管家不能再容忍这人继续说下去，强硬开口打断了青年的话：“就算是女王的命令，但如果你再继续侮辱我们莫尔顿家族家主、沃伦公爵的话，我也不会放任你的，立马给我滚出去！” 青年笑出声来：“哎，别这么严肃啊，怎么说，我也是女王陛下的远亲，是一个贵族呢。” 管家用力的哼了一声。 青年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水晶瓶，递给管家：“这是女王陛下让我准备好的药水，能麻烦你帮我交给你的主人吗？” 管家拿起瓶子，手掌捏的咯吱响。 沃伦看着管家。 管家深吸一口气：“现在主人还在用餐中，我过后自会送给主人服用。” 青年笑嘻嘻：“是吗？那就最好了。女王陛下可是和我说过的喔，她很信赖你。” 管家沉着脸，不去看他。 青年就这样哈哈笑了一声，走了。 沃伦对管家说：“怎么，不给我吗？” 管家硬邦邦的道：“这么冰凉的药，喝下去对胃不好。而且......少喝一两次也没关系。” 沃伦失笑：“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每次都紧紧的盯着我，看我喝完了才放心。” 管家低头，不敢去看沃伦：“抱歉，主人。” 他想了想，说：“您不是说要和诺亚一起去花园赏花吗？我这就去准备。” 沃伦随意点头：“去。” 管家鞠了个躬，快步离开了餐厅。 但是目的地不是花园，而是顾七兮所在的地方。 已经注意到这一切的系统对还在生着闷气的顾七兮道：“主神，管家来了。” 顾七兮嗯了一声，倒在躺椅上翻了翻书页：“知道他要来，换了个医生，可不得让我想办法吗。” 没过多久，管家敲门走了进来：“诺亚。” 顾七兮看着他。 管家神色有些复杂，手里捏着东西半天不说话。 顾七兮干脆直接伸手：“新的药是？给我啦。” 管家犹豫了很久，才缓缓的将药拿给顾七兮。 “对不起。” 顾七兮翻了个白眼：“什么啊，事到如今。” 管家觉得很愧疚，但既然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现在也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他转身：“我去花园......做些准备，主人大概吃完饭就会过来，你想办法在今天就把药调制好。” 顾七兮点头：“哦，好。” 管家关门离开了。 顾七兮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诶，还真是个忠诚的家伙。” 拇指在瓶口上用力，拔开了瓶盖：“希望这次的药能够不那么苦啊。” 然后一口吞下：“小白，你帮我看看这次的药什么味道......呕，怎么还是这么难喝！” “......” 急忙从口袋里翻出几个糖来塞进嘴巴里，顾七兮问：“我去，简直和上次的药没多大区别嘛。” 系统说：“主神，这药有毒。” 顾七兮挥挥手：“我知道有毒，真是的，那个女王送来的东西没毒才奇怪呢。” “不，我是说......”系统道：“这次的药，真的有毒。” ——“瞬间致死的那种。” 顾七兮愣了。 然后他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急忙往后看了一眼。 “是病毒。” 顾七兮有点没能及时理解目前的状况，只是下意识的将水晶瓶藏在怀里，跑到窗前背对着门站着，没有回头。 身后，门开了。 沃伦走了进来，看着站在窗边的顾七兮说：“在看什么？” 顾七兮这时候才终于理解了系统刚才说的“瞬间致死”是什么意思。 肠胃部分开始传来刀搅一般的剧痛，他甚至疼的站立不住，摇晃着想要倒下。 眼前忽然慢慢变黑起来，视野逐渐模糊，好像下一秒就要昏迷。 “小白，赶快给我治......疗......” 系统不用说，早就已经开始了：“是。” 沃伦见顾七兮没有回答，又问了一句：“诺亚？” 有了世界之力的帮助，顾七兮稍微感觉好受了一点。 他说：“我在......我在看花。” 沃伦站在顾七兮身后，远远的往窗外望了一眼，发现这里确实是正好对着花园位置。 就说：“那就一起下去看看。” 顾七兮手掌死死的抓着肚子，感觉到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 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颗颗的往下掉落。 “不了，我忽然不想走路了。”顾七兮看着窗外，眼前时明时暗，看不明清：“那个红色的，是什么？” 沃伦想了想，说：“是桔梗。” 顾七兮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抱歉，我好像看不太清楚。” “所以说看书时候让你不要靠的这么近，都变得和我一样了。” 顾七兮说：“主人，你能帮我下去摘一朵过来吗？” 沃伦笑了：“你这个小家伙，敢让主人去为他摘花的仆人，天下就你一个。” 顾七兮也笑出声：“是啊，所以......为了我这个任性又不听话的仆人，您能满足我一次吗？” 沃伦眼神温柔：“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从来都不会拒绝。” 他走上前，揉了揉顾七兮的头发：“等着，我这就去摘给你。” 顾七兮感受着头上的体温，眼中出现了一丝迷恋。他笑着说：“谢谢您，主人。” 沃伦离开了房间。 顾七兮瞬间失去力气，跌倒在地上。 “主神......” 顾七兮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挣扎的从地上爬起。 爬起，又继续摔到。 “真的不行了吗？”顾七兮问。 “只靠世界之力的话，没办法......” 顾七兮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自己完全看不见了：“算了，算了......” 他凭着记忆，在地上试探着慢慢的摸到了平时自己最喜欢的躺椅。艰难的爬上去，仰面躺着。 “沃伦啊，我这次，是真的再也帮不了你了。” “你看到我死了，可一定要知道女王的真面目，不要再继续犯傻下去了.....” “下个世界......希望你能......过的幸福一点，不要再这么......被动消沉下去了......” 说完，人已彻底失去了知觉。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系统和顾七兮都被瞬间抽离了这个世界。 房间内，终于陷入寂静。 直到不久后，沃伦手里拿着一朵鲜花，和管家一起回到了书房。 “您不继续在花园里赏花吗？”管家说道。 “不了，诺亚那个家伙，忽然不想下去了。”沃伦轻轻的嗅了嗅手中的花朵。 管家刚刚和诺亚说了自己不小心把药倒了的事情，正在思考怎么找借口让沃伦稍微与小奴隶分开一段时间，能让顾七兮有机会把替换的药做出来。 沃伦打开房门，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躺在躺椅上，沐浴着阳光的小家伙。 见他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还笑着说：“让我去摘花，结果自己却睡着了。” 就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把顾七兮从椅子上抱起来，把被顾七兮压住了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但是人刚刚被挪动了一下，顾七兮手里捏着的空水晶瓶就从掌心掉了下来，打在地上。 喀嚓，如同一朵盛开着的晶莹剔透的花朵，绽开在空中。 沃伦低头，看清了地下的东西是什么，瞳孔瞬间缩小。 猛然回头，盯着躺椅上的小奴隶。 顾七兮脸色苍白的倒在那里，没有了回应。 沃伦一下子有了不好的联想，手掌开始颤抖。 管家也发现了顾七兮的异常，忍不住说：“主......” “闭嘴！”沃伦失态的大喊。 管家看着沃伦疯狂的神色，吓得倒退一步。 沃伦伸手探向了顾七兮的鼻尖，屏气凝神，心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屋内寂静了十几秒，这十几秒缓慢的好似时间静止了一般。 沃伦怔怔的看着顾七兮，脑海中空白了许久。 低头，手指轻轻描绘过顾七兮的面庞，似乎想要将他的样子牢牢的刻在自己的心里。 脑海中还在不断回忆着不久前，顾七兮坐在餐桌上，神采飞扬的和他说，等下我们一起去看花。 又想起刚才顾七兮站在窗前，忽然提出的那个突兀的请求。 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深深的闭上眼，对身后的管家说：“你想要什么？爵位？还是我的命？” 管家顿时跪倒在地：“主人，我......” “我知道女王在让你监督我喝下毒.药。” 管家顿时如遭雷击，他慌乱道：“您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沃伦声音很轻，好像是不想吵醒眼前睡着了的顾七兮一样：“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会乖乖喝下去，说实话，我早就厌烦了。” 每个人，不论是谁，包括那个从小陪着他一起长大的管家，都想要他死。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管家一下子明白了，他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感觉身体冰凉无比。疯了一般的朝沃伦喊：“不是的！不是的！主人！我只是怕死，我只是怕女王......” 沃伦嘲讽的笑了：“事到如今，你还想解释什么？” 管家拼命的给沃伦磕头，把脑袋撞的亢亢响：“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 “诺亚是怎么回事。”沃伦的语气无比疲惫：“你就这么恨我吗。” “不是的，我也是在诺亚给您换药之后不久，才发现的。”管家忍不住流出泪来：“诺亚他是为您，做了许多事。他发现了医生的药有毒，所以偷偷做出了替换的药。我知道他在换药，怕会让您、让女王发现，所以就替他一直隐瞒下来。” 沃伦看着管家。 管家跪在地上：“对不起，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女王想要害死您，我只是......我只是......” “诺亚换药？”沃伦喃喃的说道：“什么时候......” “一年前。”管家说：“就在他说要帮您端药的时候开始。” “一年前......”沃伦眼神空空的：“玛姬还在的时候......” 他转头看向顾七兮，视线对准了顾七兮身上。 走上前，轻轻掏出了顾七兮脖子上挂着的香囊。 手有点抖，试了好几次才把上面的绳子解开。 不出所料，里头空空的一片。 将它从顾七兮的脖子上拿了下来，出乎意料的，里头没有香水的香味。 反而传来了沃伦再熟悉不过的，那该死的苦涩药香。 瞬间捏紧了香囊，沃伦要紧了牙关，眼眶忍不住热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许多以前忽略了的事情，将香囊放进怀中，走上前，仔细的在顾七兮身上流连而过。 然后半跪下来，轻轻褪去了顾七兮脚底的鞋子。 脚掌心处，一道又一道，长长的疤痕，密密麻麻的布满在上面。 看着这些疤痕，沃伦回想起了过去一年内的点点滴滴。 好像它们不是割在顾七兮的身上，而是割在了自己的心脏上。一条条、一道道，流满了鲜血，将它搅得血肉模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沃伦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指间中隐隐约约冒出了一点晶莹。 他松开手，跪在地上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顾七兮身边。低头，珍惜的看着眼前的人儿，吻了上去。 嘴唇贴上顾七兮紧闭着的眼睛。 ——所以你才会越来越看不清楚啊...... 慢慢的又挪到了唇瓣。 ——你不是说最讨厌喝苦药的吗...... 轻轻的拿起顾七兮的指尖。 ——你不是一向最怕疼的吗...... 最后来到耳边，语气温柔：“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总是表现的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意......” 视线对准了掉落在顾七兮肩膀上的花。 永恒的爱，无望的爱。 诚实，柔顺，悲哀。 永世不忘。 沃伦说：“我一直以为你从未在意过我。” 他对着顾七兮的尸体，说出了心中埋藏了许久的话：“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我只知道，从看见你的那一刻开始，世界好像忽然出现了色彩。” 管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听着你胡说八道，任由你肆意妄为，好像只要你在的每一天，我都是真正活着的。”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是，没能好好的珍稀你。” 我单单只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总是自以为是的认为只有我在对你好，而你却永远都是对我的爱视而不见。 可谁知道，其实你比我付出的更多。 你只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讲。 骗我，瞒我，把一切都藏在心里。 我最后，还是把好不容易得来的爱，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