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灯塔
周清幸发完这条短息, 心里的疲惫更甚。 手机先是来了一条短信。 {……你在开玩笑。} 随即, 他像是等不及她回复,立刻打了电话进来。 雨声打在铁皮棚檐上, 掩盖了铃声,周清幸盯着手机屏幕, 拇指在接通键停顿了一下。 选择了拒接。 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连续拒接了几次,手机不再亮了。 * 逐渐昏沉的天色,橘红色的光被海水吞没。 “在这忧郁什么呢。”房向笛手里还拎着一重炮烟花,往沙子上一放, 也跟着坐在礁石上。 越温嘴里的烟头已经要燃尽了。 他低头反复给手机开屏, 眉头皱紧。 “真不知道哪里又惹到她了。” 房向笛听见,立刻八卦兮兮地凑过来, “怎么了?” 越温掐灭烟, 望着远处炸亮的烟花。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滚那边去, 别烦我。” 房向笛一撇嘴,“呵,sakur带了一票妹子来, 你以为老子想来找你呢, 不是看你在这抽闷烟来慰问一下,不识好人心哟。” 越温扯了下嘴角, 从礁石上跳下去。 “哎, 你去哪?” 越温插着兜, “买东西。” “你别呀,等会还有海滩烧烤派对呢,你一走sakura肯定也不玩了。” 房向笛赶忙追过去,“你买什么?我让人帮你去。” 越温侧脸看他,“礼物,送人。” “这好办呀,还像sakura上次生日那样,让人从外面订购好手工礼物,你到时候一分钟拼装,简单省事,拿去送人还显得有心意。” “嘁——”越温嫌弃地嗤了一声,“那能一样吗。” * 七点钟的叶敦尔城街人声熙攘。 “哦**,走路看路啊!” 房向笛一路上眉头就没有松过,他跟着前面的人,因为人太多,时不时就会被人碰到。 这条街市是苏黎世有名的购物街,有昂贵的奢侈品专柜,也有平价点的小商店。 每天都会有大量旅客或者本地人挤进这里。 房向笛情绪要濒临爆炸,他几步走上去,“我说越少,您老要给人买礼物,就去西区的高档定制店,来这干嘛啊,都是些便宜货。” 越温没理他,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挤出一身臭汗。 一直都没有目的的大佬,终于有了想要进去的店。 * 这是一家手工礼物制作店。 明亮的小橱柜里,木质雕刻品,水晶打磨的小物件,针线绣制摆件,琳蓝满目。 价格低廉的看都不想看。 房向笛刚想吐槽,突然发现越温竟然在很认真的挑选。 看了一圈,越温在银饰品上停下,对店员询问:“这种银链可以手工制作吗?” 店员笑着道:“可以的,您把挑选好的样式交给我们,很快就可以做好。” 越温低头看了看几款样式,修长手指在玻璃柜上敲了敲。 “那你这里,也可以让顾客自己制作。” “小点的简单礼物是可以的,不过像银饰打造,需要专业的人,机器操作起来也是有一定危险的,顾客很难做好。” 越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过了会,他对那个推销员笑了笑。 “那让我试试,出了事也不会让你们担责任。” 房向笛在一旁站着,嘴巴张开,满脸不可置信。 * 雨水慢慢停歇,只有滴答滴答落在窗台上的轻响。 周清幸起身,把病房的小窗户打开。 夜风从外面吹进来,憋闷的病房总算可以透透气。 静的只有呼吸声。 她重新坐回去,靠着床边的小矮桌闭上眼休息。 . “幸……幸啊。” 一声微弱嘶哑的声音,让周清幸猛然坐起身子。 她以为是老人在说梦话。 开了床头小灯,发现对方睁开了眼,确实在叫她。 “您是想喝水吗?” 周清幸把床位调高了些,将桌上的温水端起来。 她喝水都很费力,抿了小半口就躺下了。 “幸幸……”老人又喊她。 周清幸低下头,看着床下虚浮的一点。 “您能不能……不要说话。” 周清幸低声道,声音很小,近乎哀求。 床上的人慢慢伸手,摸住了她放在床边的左手。 “奶奶……对不起你。” 浑浊的目光里有泪,顺着褶皱的眼角流下来。 周清幸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原谅……原谅奶奶。” . 人在快死之前,再坚硬的心也软了,弥留之际,总想着忏悔。 那些遗憾,像走马灯一样,让人不安。 老人的目光很慈和,像是记忆中的那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 周清幸咬紧了牙根。 酸涩的情绪让眼睛很疼,她闭上眼,脑子里满是很久以前的画面。 {幸幸喜欢吃糖心的果子啊,奶奶给你留了很多呢。} {我家幸幸最聪明了,快,再背首诗给奶奶听。} {幸幸不哭啊,奶奶给你揉揉。} 可就是这个最疼爱你的人,亲手将她推下了地狱。 “幸幸,原谅奶奶……” 床上的老人声音更加嘶哑,带着喘呵的气声。 堵在心口的大石块,越来越沉坠。 . “呵——哈——”猛然间,老人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急喘。 抓握住周清幸的那只手力度变得很大。 检测看护仪器发出嗡鸣。 周清幸心脏骤然紧缩。 下一刻—— 仿若慢动作般,老人急促张开的嘴,期翼的眼睛,紧握住她的手掌。 眼前的画面像是被深深刻入脑海里,停顿住。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凝固的画面被从外面匆忙推门而入的护士打破。 老人的手与周清幸分开,无力地垂在床上。 好似砰地一声。 那块巨大沉重的石块,落了下来,将心脏砸的血肉模糊。 . “妈!妈!” 女人也从外面慌手慌脚地赶进来。 “病人送急救室!” 周清幸意识散乱又模糊,她按着护士的话,把老人一起抬到车床上,再跟着车床往急救室跑。 “妈,您可要挺住啊!”女人焦急的一声又一声。 周清幸步子慢慢停了下来。 她脸色极度苍白,冰凉的液体顺着下巴流下来。 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什么。 “大伟,你快过来,咱妈又不行了!”面前女人打电话,大声冲着手机喊。 周清幸深呼吸,突然转过身,像是要摆脱这里一样,往医院门口跑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 但就觉得,跑的快一些,便离这些事情远一些。 逃避又恐慌。 * 刚停歇没有多久的天又开始下雨。 开始是很小的雨滴,随即又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手机在这时又响起来。 很多次,周清幸才听到。 她已经走到了医院外面给病人平时散心的小公园。 在园中央的小亭子里,周清幸从兜里把响个不停的手机拿出来。 她这时才发现,手抖得非常厉害。 几下终于滑到接听。 等了几秒,那边没有说话,周清幸慢慢深呼吸,算是平稳地喂了一声。 “哎……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会给我打了啊。” 越温的声音在四处都是茫茫雨声中,从手机孔中传出。 “嗯……” “啧。”那边不满地叹口气,“周清幸,你太没良心了,让我跟别的女生看烟花,故意气我吗?” 周清幸拿着手机的手依旧在抖,她没有说话,就听着对方说。 情绪在慢慢发酵。 “我今天给你做了件礼物,猜猜是什么~” 越温等了几秒,周清幸依旧沉默。 他皱了下眉,手背为了做条链子被机器烫伤好几处,到现在还疼着。 “你好歹给个反应,周清幸,我从来没有给人这么用心挑礼物呢。” “谢谢,还有别的事吗?” “……” 周清幸脑子乱成一团,她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没有事的话我就挂了。” 她低沉冷淡的语气让越温有些拿不准。 莫名的委屈和生气,越温冲她嘟囔了一句。 “你脾气怎么这样……不讨人喜欢……” “你可以不喜欢我。” 周清幸低声道,“我这样的人,是不配你喜欢。” 所以压抑在一起的情绪,对着不干关系的人发泄,耳边的雨声逐渐变大。 滂沱雨声轰炸着耳膜。 越温停顿了好一会,“周清幸,你……” . 信号被对方猝然切断。 深夜的街道,越温紧皱着眉,心里莫名慌乱起来。 他再次拨打过去。 一遍又一遍。 那边终于再次接通。 当越温听到对方的声音,整个人不由愣了一下。 他认识周清幸这么久,对方一直都是冷静的,尽管偶尔会出现些别的情绪,也不是太过激烈。 永远都被坚固壁垒围起来的,有点无坚不摧的周清幸。 此刻竟然在痛苦又悲恸地哭。 那哭声尽管隔着千万公里的距离,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绝望。 “对……对不起……啊……”周清幸断断续续地抽噎声,在手机耳孔中显得沙哑又断裂。 越温心里被她的哭声搅得天翻地覆。 他手指握紧手机,“怎么了?” 雨声宣泄着无法诉说的情绪,越温只能从她破碎又凌乱地只言片语中。 猜测她遇到的事情。 “好,先不哭不哭,奶奶出事了是吗。” 他安静听着女生脆弱的求救。 . 无法逃脱,到处都是大雨,周清幸蹲在亭子里,只觉得自己永远也逃不走了。 她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情绪如海波中动荡的船。 越温听她说完,在短暂的安静里开口。 “好,阿幸,现在告诉我,你在哪?” 手机里再次传出男生放缓语调的温和声音,“我去找你。”